夜色如墨,勞斯萊斯幻影像一尾沉默的魚,滑入寂靜的小區。車輪碾過路麵,發出近乎無聲的細微響動。陸珩坐在後座,車窗降下一半,晚風帶著初夏夜晚特有的、微涼的草木氣息灌入車廂,卻吹不散他眉宇間凝結的沉鬱。
他不需要看監控,也不需要聽更多的彙報。林曉那句“她像是把心裡最後一點什麼東西也砸碎了”如同魔咒,在他耳邊反複回響。他幾乎能嗅到空氣中那屬於絕望的、冰冷的味道。
車子在公寓樓下停穩。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他邁步而出,抬頭望向那個熟悉的樓層窗口。一片黑暗,與其他亮著溫暖燈光的窗口格格不入,像是一個沉默的、拒絕透露任何信息的黑洞。
他沒有立刻上樓,而是在樓下站了片刻。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無意識地撚動著。增派的安保人員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在不遠處靜默佇立,確保這片區域的絕對“安全”與“安靜”。這種掌控感曾經讓他安心,此刻卻隻讓他感到一種諷刺——他能掌控這片空間,卻掌控不了那顆正在碎裂的心。
最終,他將煙揉碎,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邁步走進了單元門。
電梯平穩上升,數字不斷跳動。陸珩看著那變化的紅色數字,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與之同頻,沉重而滯澀。他在腦海中預演了無數種可能看到的場景,以及林晚可能有的反應——冷漠、憎惡、恐懼,或者,最糟糕的,依舊是那片空洞的死寂。
“叮”的一聲輕響,電梯門滑開。樓道裡聲控燈應聲亮起,冷白的光線照亮了緊閉的公寓大門。
他沒有敲門,而是直接用鑰匙打開了門——這把鑰匙,他從未歸還,像一個他不願放棄的、隱秘的所有權象征。
門悄無聲息地向內開啟。
客廳裡沒有開燈,隻有從陽台透進來的、城市不夜的微光,勉強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極細微的、玻璃粉塵的清冷氣味。他的目光第一時間投向牆壁——那塊深灰色的絨布覆蓋在原本是鏡子的地方,像一個巨大的、不祥的補丁,突兀地釘在那裡。
然後,他的視線轉向角落。
林晚蜷縮在那裡,穿著寬大的白色家居服,像一團隨時會消散的霧氣。她抱著膝蓋,臉深深埋著,長發披散下來,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對於他的闖入,她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姿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仿佛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不存在的氣流。
林曉聽到動靜,從房間裡快步走出,看到陸珩,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隨即是深深的憂慮。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陸珩抬手,用一個極輕的手勢製止了她。
“去休息。”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曉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陸珩,最終咬了咬下唇,低著頭,默默退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了門。她知道,接下來的空間,不屬於她。
客廳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陸珩沒有開燈,他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一步步走向那個角落。他的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繃緊的弦上。
他在距離林晚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這個距離,既能看清她,又不會過於逼近,給她造成壓迫感——這是他潛意識裡的考量,儘管他知道,或許她早已感覺不到所謂的“壓迫”。
他看著她。比上次見麵時更瘦了,露出的手腕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脖頸的線條脆弱得像易碎的白瓷。她整個人縮成一團,是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防禦姿態,卻也透露出一種放棄了一切防禦的絕望。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塊蓋住鏡子的絨布上,腹部那道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仿佛能感受到那麵鏡子碎裂時迸發的決絕力量。
“為什麼?”他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有些乾澀。他明知道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應,但還是問了。他想聽到她的聲音,哪怕是充滿恨意的指責,也比這徹底的沉默要好。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答。林晚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
一種無名的焦躁混合著尖銳的心痛,在他胸腔裡翻湧。他厭惡這種失控感,厭惡她將他徹底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他寧願她像以前那樣,用冰冷的言語,用憎恨的眼神與他對抗,至少那證明她還有情緒,還有生命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同一座被抽空了所有生機的、正在緩慢風化的廢墟。
他向前邁了半步,蹲下身,試圖與她的視線平齊,儘管她根本不曾抬頭。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這兩個字在唇齒間滾過,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的重量。“看著我。”
她依舊不動。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肩膀,想要迫使她給予一點反應。他的指尖在即將碰到那單薄衣料的前一刻,懸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到了。
在她散落的長發縫隙間,在她緊抱著的膝蓋前方,光滑的木地板上,散落著幾片極其細小的、之前清理時未被發現的鏡麵碎片。它們像是不小心遺落的星辰碎片,在窗外透入的微光下,反射著冰冷、銳利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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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目光,正空洞地、一瞬不瞬地落在其中一片碎片上。那片小小的碎玻璃裡,映不出完整的影像,隻有一點模糊的、扭曲的蒼白,和她空洞眼神的倒影。
她在看什麼?看那個破碎的、陌生的自己?還是透過那片碎片,看到了更深邃、更令人絕望的虛無?
陸珩的手僵在了原地。所有想要質問、想要強行介入的念頭,在這一刻,被那幾片細小的、承載著毀滅意味的碎片,和她那完全抽離的、凝視著破碎自我的目光,擊得粉碎。
他忽然明白,任何言語,任何動作,在她此刻的狀態麵前,都是蒼白無力的,甚至可能是一種更深的褻瀆。
他緩緩收回了手,重新站直了身體。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投下沉重的陰影,幾乎將蜷縮著的她完全籠罩。
他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站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又像一個無奈的囚徒,陪伴著這片死寂的、布滿裂痕的夜晚。空氣中,那無形的張力在沉默中蔓延,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令人窒息。
他知道,今夜他無法帶走任何答案,也無法給予任何救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這裡,感受著這份冰冷的、令人心碎的崩壞。
而那片被灰色絨布掩蓋的破碎鏡像,如同一個巨大的隱喻,橫亙在他們之間,無聲地宣告著某些東西,或許真的再也無法複原。
第五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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