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韻帶來的改變是細微而緩慢的,如同水滴石穿。
她從不試圖去“治療”林晚,也避免使用任何帶有診斷意味的詞彙。她的存在更像是一種溫和的環境調整。她會在陽光最好的上午,將靠近陽台的那張單人沙發稍微挪動位置,讓蜷縮在角落的林晚也能被暖意籠罩一角。她會在林晚服下那一把色彩各異的藥片後,適時地遞上一杯溫度恰到好處的溫水,而不是像林曉那樣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她開始帶來一些極其簡單、需要極少量動手能力的東西。起初是一小盆多肉植物,肥厚的葉片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被放在離林晚不遠不近的窗台上。周韻會一邊用細小的噴壺給它噴水,一邊用那種平緩的語調說:“它不需要太多照顧,一點陽光,一點水,就能活得很好。”
林晚沒有看那盆多肉,也沒有看周韻。
幾天後,周韻帶來了一小袋穀物。她在陽台的外沿撒了一些。起初隻有幾隻麻雀跳躍著啄食。後來,周韻換了一種鳥類更喜歡的混合穀物,並放了一個淺淺的碟子盛水。
漸漸地,陽台變得熱鬨起來。除了麻雀,偶爾還會有幾隻羽毛鮮豔的白頭鵯,甚至有一對斑鳩也成了常客。它們在外麵的欄杆上跳躍,發出清脆或咕咕的鳴叫,偶爾歪著頭,用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室內靜止的人影。
周韻從不要求林晚去看。她隻是自己做著這些事,有時會輕聲描述:“今天來了隻新的客人,尾巴很長,很漂亮。”或者,“那隻最小的麻雀,總是搶不到食,有點笨。”
死寂的公寓裡,開始有了除呼吸和腳步聲之外的自然聲響。那些鳥鳴,清脆、活潑,帶著不受約束的生命力,與室內凝滯的空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曉注意到,當鳥鳴聲尤其響亮或密集時,姐姐那長久凝固如雕塑般的肩膀,會有一絲極其微小的鬆弛。她的目光,雖然依舊空洞,但偶爾會無意識地轉向陽台的方向,儘管很快又會飄走,落回虛無的某處。
這是一個周五的清晨,陽光格外清透。一群麻雀和白頭鵯正在陽台外爭搶食物,嘰嘰喳喳叫得正歡。周韻坐在她的老位置,正在修剪一盆新帶來的薄荷,清冽的香氣若有若無地散開。
林晚依舊在她的角落。
突然,一隻羽翼未豐、似乎剛學會飛行不久的幼鳥,可能是被同伴擠撞,也可能是自己掌握不好平衡,笨拙地撲棱著翅膀,竟然從欄杆的縫隙間跌跌撞撞地穿了進來,落在了陽台內側的光滑地磚上。
它顯然受了驚嚇,在地上撲騰著,細小的爪子刮擦著地麵,發出細微的聲響,卻一時飛不起來,隻是驚慌地轉動著小腦袋。
這意外的一幕,讓周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林曉也從廚房探出頭來,屏住了呼吸。
一直如同背景音般的鳥鳴,因為這隻幼鳥的闖入,變得更加尖銳和急促,外麵的成鳥似乎也在焦急地呼喚。
就在這片小小的騷動中,蜷縮在角落的林晚,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
她的頭,極其緩慢地,從膝蓋間抬起了幾公分。
那雙空洞了太久的眼睛,帶著一絲茫然,一絲被外界微弱力量強行牽扯出來的注意力,越過大半個客廳,落在了那隻在陽台地麵上無助撲騰的幼小生命上。
她的目光,不再是完全的虛無。裡麵似乎有了一點極其微弱的、映照外物的光,雖然那光依舊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
隻有短短幾秒鐘。
周韻已經站起身,動作輕緩地走向陽台,她並沒有立刻去捉那隻鳥,而是先輕輕關上了通往陽台的玻璃門,防止它受驚飛進客廳更深處,造成更大的恐慌。然後,她拿起旁邊一塊柔軟的抹布,極其耐心地、慢慢地靠近那隻幼鳥。
林晚看著她動作。
周韻沒有粗暴地抓捕,她用抹布輕輕覆蓋在幼鳥身上,隔絕了它的視線,減少了它的應激反應,然後才小心地、穩穩地將其捧起。幼鳥在她掌心微弱地掙紮著,發出細弱的叫聲。
周韻走到陽台邊,打開玻璃門一條縫,將手掌伸出去,輕輕一托。那隻幼鳥奮力展翅,歪歪斜斜地飛了起來,落回了外麵的欄杆上,很快被幾隻成鳥圍住。
陽台外的鳥群漸漸恢複了平靜。
周韻關好門,轉過身,臉上依舊是那副平和的表情,仿佛剛才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目光自然地掃過客廳,與林曉擔憂的眼神接觸了一下,微微頷首,然後便坐回原位,繼續修剪她的薄荷。
林曉的心卻還在怦怦直跳。她緊緊盯著姐姐。
林晚已經重新將臉埋回了膝蓋間,恢複了那個自我封閉的姿勢。仿佛剛才那短暫的抬頭,那幾秒鐘投向外界的光,都隻是林曉緊張過度產生的幻覺。
但林曉知道,那不是幻覺。
姐姐抬起了頭。她看見了那隻鳥,看見了周韻如何輕柔地對待它,也看見了它最終飛回了屬於它的地方。
儘管隻有幾秒,儘管她立刻又縮回了自己的殼裡。
但這像在厚重粘稠的黑暗中,投入了一顆極其微小的石子。沒有激起洶湧的波瀾,甚至沒有清晰可見的漣漪。
可那石子確實沉了下去,觸碰到了那一片死寂的、被遺忘的水麵。
林曉看向窗外,陽光明媚,鳥兒們還在歡快地鳴叫。她忽然覺得,這間公寓裡令人窒息的絕望,似乎裂開了一道比發絲還要細微的縫隙。
有一縷極其微弱的光,和一絲幾乎無法感知的、來自生命本身的躁動,正試圖沿著那縫隙,艱難地滲透進來。
第五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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