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周韻帶來的細微變化中悄然滑過。薄荷餅乾最終沒有被觸碰,在空氣中慢慢受潮變軟,被周韻平靜地收走,沒有流露出絲毫失望。她似乎深諳“過程”遠比“結果”更重要的道理,每一次嘗試都像在平靜的水麵投下一顆小石子,不求激起浪花,隻願那擴散的漣漪能最終抵達彼岸。
她開始引入更多非語言的元素。有時會播放一些極其舒緩的、以自然聲音為主的音樂,溪流潺潺,細雨瀝瀝,或者僅僅是風吹過竹林的聲音,音量低得幾乎像是背景裡的幻覺。她帶來不同質感的物品——一塊表麵粗糙的樹皮,一顆光滑溫潤的鵝卵石,一片邊緣卷曲的乾燥樹葉——將它們隨意放在林晚可能看到或無意中碰到的地方。
林晚對這些依然沒有表現出明確的興趣。她像一座孤島,被這些代表著外界生命跡象的漂流物輕輕撞擊著,沉默地承受,卻拒不回應。
這天下午,周韻帶來了一個扁平的木盒。她打開盒子,裡麵是分格放置的、各種顏色的細沙,以及一些微縮的模型:小橋、亭台、樹木、人物、動物,還有各種形狀的石頭和玻璃珠。她沒有做任何解釋,隻是將木盒放在客廳中央的地毯上,然後便退回到她常坐的位置,拿起一本書,仿佛那盒子隻是房間裡一件普通的擺設。
林曉認得,那是沙盤遊戲治療的工具。她有些緊張地觀察著。
林晚的視線,在盒子被放下的那一刻,似乎被牽引了過去。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色彩純淨的沙子和形態各異的小物件上,停留的時間比看向其他東西時,要長了那麼幾秒鐘。但也僅僅是幾秒,隨後她又垂下了眼簾,恢複了原狀。
接下來的幾天,那個沙盤就一直放在那裡,敞開著,像是一個無聲的邀請。周韻從不催促,甚至很少將目光投向那邊。她隻是維持著那個安全而穩定的存在。
林曉注意到,姐姐雖然從不靠近沙盤,但當她在客廳裡緩慢走動通常是在周韻或林曉的輕聲提醒下,為了活動僵硬的肢體)時,她的路線會若有若無地避開那個區域,仿佛那是一片無形的禁區,或者,是一個帶著微弱磁場的核心。
直到一個雨聲淅瀝的午後。
窗外的天空是均勻的鉛灰色,雨點敲打著玻璃,發出連綿而催眠的聲響。室內光線昏暗,隻開了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周韻在燈下安靜地編織,毛線針碰撞發出細微規律的哢噠聲。林曉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
林晚依舊蜷縮在她的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在雨聲和編織聲交織成的、令人放鬆的白噪音裡,那尊凝固了太久的雕像,忽然有了一絲動靜。
她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長發從她臉頰滑落,露出蒼白而脆弱的脖頸。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然後,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點點地,移向了客廳中央那個裝著細沙的木盒。
她的眼神依舊空洞,但裡麵似乎多了一點彆的東西——一種極淡的、近乎虛無的好奇,或者說,是一種被壓抑了太久的、對於“表達”的本能渴望。
她維持著那個姿勢,看了很久。
然後,她動了。
不是站起身,而是用雙手支撐著地麵,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久未活動造成的滯澀感,改變了姿勢。她從蜷縮的狀態,變成了跪坐。這個簡單的動作,似乎耗儘了她的力氣,她微微喘息著,垂著頭,長發再次遮住了她的臉。
周韻編織的動作沒有停,甚至連節奏都沒有變,但她低垂的眼睫下,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
林晚跪坐在那裡,像一尊被細雨打濕的石像。幾分鐘後,她再次抬起頭,目光重新投向那個沙盤。這一次,她的視線更加專注,仿佛在衡量著距離,又像是在與內心某種巨大的阻力抗爭。
終於,她用一隻手撐住地麵,另一隻手扶著牆壁,極其艱難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的雙腿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而虛弱無力,身體微微晃動著。
林曉在房間門口屏住了呼吸,用手緊緊捂住嘴,生怕一點聲響就會驚擾這曆史性的一刻。
林晚沒有看向任何人,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個沙盤上。她挪動腳步,每一步都緩慢而虛浮,像是走在棉花上。從角落到沙盤,不過短短七八步的距離,她卻走了仿佛一個世紀。
她停在沙盤前,低著頭,看著裡麵細膩的沙子和那些微縮的模型。她的影子被落地燈拉長,投在沙盤裡,與那些小物件重疊在一起。
周韻依舊在編織,仿佛對這邊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林晚伸出右手。她的手指纖細、蒼白,微微顫抖著。她的指尖懸在沙盤上方,猶豫著,徘徊著,像是在害怕觸碰,又像是在積蓄勇氣。
雨還在下,編織聲依舊規律。
終於,那顫抖的指尖,緩緩地、試探性地,觸碰到了盒子邊緣那光滑的木質框架。
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就那樣站著,一根手指輕輕地搭在木框上,仿佛那是她與這個世界重新建立的、第一個極其脆弱而珍貴的連接點。
她沒有撫弄沙子,沒有拿起任何模型。
僅僅是指尖與木框那微不足道的接觸。
但對於一個將自我完全封閉起來的人而言,這無聲的、主動的觸碰,不亞於一場靈魂的遠征。
她維持著這個姿勢,站了許久許久。直到雙腿無法支撐,她才緩緩收回手,重新扶著牆壁,以一種同樣緩慢而艱難的步伐,挪回了她的角落,重新蜷縮起來,將臉埋起,仿佛剛才那一切耗儘了她所有的能量。
沙盤依舊原封未動。
周韻編織的動作慢了下來,最終停下。她抬起頭,目光溫和地掠過那個空無一物的沙盤,又掠過重新變回雕塑的林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於慰藉的光芒。
林曉靠在門框上,激動得渾身微微發抖,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知道,姐姐剛才,完成了一次無人知曉的、卻無比艱難的跋涉。她主動靠近了,她伸出了手,她觸碰了那個代表著“可能”與“表達”的沙盤。
哪怕隻是指尖碰到邊框。
那堵堅不可摧的、沉默的牆,終於從內部,裂開了一道縫隙。
第五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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