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被攏在一起、置於身旁地板上的灰色線段,在林晚閉目休憩的間隙,悄然確立了一個新的象限。它們不再是織片那龐大痛苦結構的一部分,也不再僅僅是掌中短暫停留的觸感。它們成了“被分離出來的材料”,是經由她手,從凝固的過往中萃取出的、帶著傷痕卻獨立的實體。這個小小的線堆,像一個剛剛建立的、極其原始的倉庫,標誌著一種新的可能性——那些看似無用的、代表失敗的碎片,或許可以被重新歸類,甚至……重新賦予意義。
林晚的呼吸逐漸平穩,疲憊感如同厚重的毯子包裹著她,但意識底層卻有一絲微光在持續閃爍,那是解開死結後殘留的興奮感,以及對那堆“材料”模糊的思索。她沒有睡著,隻是讓自己沉入一種半醒半寐的恢複狀態,感官對外界半開放著。
她能聽到周韻編織聲穩定的節奏,能聞到空氣中陽光曬暖塵埃的乾燥氣息,能感覺到身下地板的堅實和身旁那堆線段的、微弱的、屬於纖維的存在感。這些感覺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種奇異的安寧,與她內心深處那片依舊廣袤的黑暗痛苦並存,互不侵犯,仿佛達成了某種暫時的停火協議。
周韻編織完了一行,需要添補新的毛線。她沒有去拿那團放在扶手上、蓬鬆潔淨的毛線,而是停下了動作,目光極其自然地落在了林晚身旁地板上,那堆被拆解出來的、彎曲粗糙的線段上。她的目光在那裡停留了幾秒,沒有評判,沒有意圖,隻是如同觀察一件靜物般,平靜地注視著。
然後,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那團新的毛線,熟練地接線,繼續編織。整個過程無聲無息,沒有任何言語或動作指向林晚和她那堆“成果”。但那個短暫的注視,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它仿佛在說:我看到了你創造出的這個新象限,以及其中的“材料”。
林晚即使閉著眼,似乎也感應到了這道目光。她的睫毛輕微顫動了一下,但沒有睜開。一種微妙的被認可感,如同細小的暖流,悄然滲入她疲憊的神經。
休息了不知多久,直到那股精疲力竭的感覺稍微退去,林晚才重新睜開眼。目光首先落下的,就是身旁那堆線段。在上午愈發明亮的陽光下,這些線段的陳舊感更加明顯,顏色深淺不一,彎曲的弧度也各不相同,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磨損後露出的白色芯線。它們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與周韻手中那整齊有序的編織、與扶手上那團蓬鬆的毛線球,形成了粗糙與精致、混亂與秩序的鮮明對比。
然而,林晚看著這堆粗糙的“材料”,心中卻不再有之前的厭惡或絕望。它們是她“工作”的成果,是她主動性的證明。她伸出手,不是去繼續拆解織片,而是開始擺弄那堆線段。
她將它們一根根拿起來,在眼前仔細端詳,比較著它們的長度、彎曲度和磨損程度。然後,她嘗試著將它們捋直。這並不容易,多年的扭曲讓纖維產生了“記憶”,即使用力捋過,鬆開手後,它們仍會頑固地恢複彎曲的形態。她並不氣餒,隻是反複地、耐心地嘗試著,仿佛這個捋直的動作本身,就具有某種象征性的淨化意義。
周韻偶爾會抬眼看一下她這邊的動作,眼神依舊平靜。她沒有對林晚擺弄這些“垃圾”般線段的行為流露出任何不解或阻止,反而像是看到了某種必然發生的進程。
當林晚將幾段相對較直、磨損較少的線段單獨挑出來,放在一邊時,周韻忽然停下了編織。她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走向一個靠牆的矮櫃。她打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了幾樣東西,然後走回來,將這些東西輕輕地放在了林晚身旁的地板上,就在那堆線段的旁邊。
那是一個木製的小梭子,邊緣被磨得光滑;一小段用來固定線頭的、頂端帶凹槽的卡紙;還有一把小巧而鋒利的剪刀。
沒有解釋,沒有說明。
周韻隻是將這些工具放在那裡,然後便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編織,仿佛隻是提供了幾件房間裡本來就該存在的普通物件。
林晚的目光,被突然出現的這幾樣工具牢牢吸引。梭子、卡紙、剪刀。它們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在陽光下發著啞光,帶著手作工具特有的、被歲月打磨後的溫潤質感。它們與那堆粗糙的線段並置在一起,瞬間就改變了後者的屬性。
線段,不再僅僅是“被拆解出來的過去”。它們成了“可以被處理的材料”。而這些工具,就是處理它們的手段。
一種全新的、更具操作性的可能性,在她麵前豁然展開。
她看著那小巧的剪刀,鋒利的刀刃閃著寒光。它可以用來剪斷這些線,徹底終結它們與過去的聯係嗎?還是可以用來修剪那些磨損分叉的線頭,讓它們變得更“可用”?
她看著那個木梭子,它中空的腹部似乎正等待著被線填充。這些彎曲的線段,有可能被繞上去嗎?繞上去之後呢?
她看著那段卡紙,它似乎可以用來將線頭暫時固定,防止它們重新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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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工具本身是沉默的,但它們的存在,卻發出了巨大的、充滿邀請意味的噪音。它們在對林晚說:看,你有材料,現在你也有了工具。你可以開始“做”點什麼了。
林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看著那堆線段,又看看這些工具,再看看自己膝上那片依舊布滿死結的織片。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路徑圖,在她腦海中若隱若現。
拆解她已經開始了)——處理材料工具已就位)——然後呢?是否可以……重建?哪怕隻是用這些破碎的材料,重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東西?
這個念頭過於龐大,也過於遙遠。她用力搖了搖頭,將其暫時驅散。
她伸出手,首先拿起了那把剪刀。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一縮。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著剪刀的圓環,將其打開又合上,發出清脆的“哢嚓”聲。這聲音讓她感到一種掌控鋒利事物的、微弱的權力感。
然後,她放下剪刀,拿起了那個木梭子。木質溫潤,手感舒適。她嘗試著,將一段相對較直的線段,笨拙地往梭子中空的部位纏繞。動作生澀,線總是滑脫,但她沒有放棄,耐心地嘗試著。
周韻的編織聲依舊,節奏平穩。
陽光移動,將地板上那堆線段、幾樣工具,以及正在笨拙地嘗試纏繞梭子的林晚的手,都籠罩在溫暖的光暈裡。
一個新的象限,圍繞著“材料”與“工具”,正式開啟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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