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超市回來的那個下午,林晚在熟悉的寂靜中坐了許久。窗外銀杏葉的金黃在她眼底明明滅滅,像另一個遙遠世界不真切的信號。她捧著那杯溫水,指腹反複摩挲著杯壁上細微的釉麵起伏,仿佛在確認某種觸覺的真實。
周韻沒有打擾她,隻是將采購來的幾顆蘋果洗淨,放在白瓷盤裡,擺在她觸手可及的茶幾一角。蘋果紅潤的表皮在室內光線下泛著蠟質的光澤,一種簡單、健康、屬於“外麵”的生命力,悄然進駐了這個過於沉靜的空間。
林晚的視線偶爾會掠過那盤蘋果,掠過自己折疊整齊放在沙發扶手上的原白色披肩,再落回自己空茫的掌心。超市裡那股混雜著生鮮區腥氣、消毒水味、以及無數陌生人體溫的氣息,似乎還在鼻腔深處殘留。那種被龐大信息流衝刷的眩暈感,並未完全消退,隻是被熟悉的寧靜暫時壓製了。
她忽然意識到,那件“聖袍”給予她的,不僅僅是在外界衝擊下的庇護感。更重要的,是它在內部世界與外部世界之間,建立起了一道可感知的、柔軟的“邊界”。披上它,如同為自己劃定了一個移動的、安全的心理領域。在這個領域內,她是穩定、自洽的;領域之外,是喧囂與未知。而剛才,她正是帶著這道邊界,完成了一次短暫的“越境”探索。
這道邊界,比她蜷縮在角落時那堵堅硬的、隔絕一切的牆壁要靈活得多。它允許她走出去,也允許她退回來。它不是封閉,而是調節。
這個認知讓她心中微微一動。她放下水杯,伸手拿過那件披肩,沒有披上,而是將它展開,平鋪在膝頭。手指撫過那些由不同原白色毛線構成的、寬窄不一的條紋。這些條紋,不也正是“邊界”的另一種形式嗎?它們區分了不同的色域、不同的質感,卻又將它們和諧地統一在一個整體之內。
內部的秩序,與外部的探索,似乎遵循著同一種構建邏輯。
傍晚時分,周韻開始準備晚餐。廚房裡傳來切菜的篤篤聲,以及食物下鍋時“刺啦”的歡快聲響。這些聲音不再讓林晚感到緊張,它們成了這個“內部世界”安定的一部分,甚至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煙火氣。
林晚站起身,走到廚房門口,倚著門框。她看著周韻熟練地翻炒著鍋裡的青菜,蒸汽氤氳,模糊了周韻平靜的側臉。
“需要我做點什麼嗎?”林晚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試探。
周韻翻炒的動作沒有停,頭也沒回,隻是很自然地說:“櫥櫃裡有幾個蒜頭,幫我剝幾瓣吧。”
一個極其簡單、微不足道的任務。林晚卻怔了一下。她走進廚房,打開周韻所指的櫥櫃,拿出幾個裹著紫色外皮的蒜頭。她站在垃圾桶旁,學著記憶中模糊的樣子,笨拙地剝開那層乾澀的外皮,露出裡麵光滑微粘的蒜瓣。
辛辣的氣息竄入鼻腔,有些刺鼻,卻奇異地帶著一種生命的活力。她的指尖沾染上蒜汁,留下輕微灼熱感。這個簡單的、參與性的動作,讓她感覺自己不再是這個空間裡一個純粹的、被動的客體。她也在為這頓晚餐,貢獻一點點極其微小的勞動。
晚餐時,餐桌上除了往常的清淡小菜,還多了一盤周韻用超市買回的新鮮排骨燉的湯。湯色奶白,香氣濃鬱。林晚小口地喝著,溫暖的湯汁順著食道滑入胃中,帶來紮實的慰藉。她甚至主動夾了一筷子青菜,咀嚼著那清爽的口感。
這一切——廚房的聲響、蒜頭的辛辣、排骨湯的熱氣——都是外部世界的一部分,但此刻,它們被周韻巧妙地、不著痕跡地引入、轉化,成了滋養她內部世界的一部分。邊界,在此時是滲透的,是可選擇的吸收。
飯後,林晚主動收拾了碗筷,雖然動作依舊生疏緩慢。周韻沒有阻攔,隻是在一旁擦拭灶台。
當一切收拾停當,兩人重新回到客廳。夜色已經完全降臨,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林晚沒有立刻坐下。她走到窗邊,看著那些燈火。每一盞燈背後,或許都有一個如周韻這般尋常的家,或許也都有著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平靜或波瀾。外部世界,不再僅僅是她恐懼的、充滿刺激的怪獸,它也開始顯露出其日常的、甚至溫暖的一麵。
她回過頭,看向客廳裡那盞溫暖的落地燈,燈光下是周韻安靜閱讀的側影,沙發上鋪著她編織的披肩,茶幾上放著那盤紅潤的蘋果。
內部與外部,並非絕對的對立。
它們之間,存在著一片廣闊的、可調節的、閃爍著微光的邊界地帶。
而她,正在學習如何在這片地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安穩的位置。
周韻從書頁上抬起眼,迎上林晚的目光,微微一笑。
那笑容裡,有一種“你看到了”的了然。
林晚也微微彎起了嘴角。
是的,她看到了。
那邊界之處的,微光。
第一百四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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