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郭春海就被外麵的喧鬨聲吵醒了。
他睜開眼,發現二愣子已經不在仙人柱裡,獸皮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肩膀上的傷口結了層薄痂,一動就火辣辣地疼。
他咬著牙穿好衣服,掀開獸皮門簾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老金溝的空地上,十幾個鄂倫春男人正在忙碌。
阿坦布指揮著幾個年輕人搬運樺樹杆,托羅布和格帕欠在削製固定用的皮繩,婦女們則在一旁煮著熱氣騰騰的肉湯。
愣子像個陀螺似的在人群中穿梭,一會兒幫忙扶杆子,一會兒跑去添柴火,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
醒了?阿坦布走過來,遞給郭春海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喝了,傷口好得快。
郭春海接過碗,苦澀的氣味直衝鼻腔。他仰頭一飲而儘,被嗆得直咳嗽:這是...?
熊膽粉摻山草藥。阿坦布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今天給你和二愣子蓋仙人柱。
郭春海這才注意到,空地中央已經立起了十幾根碗口粗的樺木杆,呈圓錐形排列。
兩個年輕獵人正在用皮繩將交叉處牢牢捆緊。
這是鄂倫春傳統民居仙人柱的骨架,上輩子他見過,但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擁有一座。
這...太麻煩大家了...郭春海有些無措。
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嚴寒中建造房屋,絕不是件輕鬆的事。
阿坦布擺擺手:你殺了頭狼,證明了自己。鄂倫春人敬重好獵手。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新鮮鹿皮,那是格帕欠送的。托羅布給了你二十發步槍子彈。其他人也會送東西來。
郭春海喉頭一哽。
上輩子他孤獨半生,除了二愣子沒人真心待他好。
而現在,這些剛認識不久的鄂倫春人卻用最樸實的方式接納了他。
我去幫忙。他放下碗,大步走向忙碌的人群。
建造仙人柱是項集體勞動。
男人們負責搭建骨架和覆蓋獸皮,女人們則準備新居所需的日常用品。
郭春海被分到和二愣子一組,負責將一張張鞣製好的鹿皮縫合在一起,做成覆蓋骨架的圍子。
海哥,你看俺縫的行不?二愣子舉起一塊接好的皮子,針腳雖然歪歪扭扭,但還算結實。
郭春海接過皮子,又補了幾針:這樣更牢固。冬天風大,縫不緊會漏風。
托羅布扛著一捆樺樹皮走過來,聽見這話挑了挑眉:漢人懂這個?
我爹教的。郭春海隨口編了個理由,他是老獵戶。
托羅布沒再多問,把樺樹皮鋪在地上:墊在地上,隔潮。頓了頓,又補充道,你那槍法不錯,但縫皮子還得學。
這話聽起來像是挑釁,但語氣已經比昨天緩和多了。
郭春海知道,這是鄂倫春年輕人表達認可的特殊方式。
中午時分,婦女們招呼大家吃飯。熱騰騰的燉肉、烤餅和野果酒擺滿了臨時搭建的木台。
按照鄂倫春習俗,新居動工要舉行簡單的祭祀儀式。
阿坦布在仙人柱骨架前點燃了一堆鬆枝,用鄂倫春語吟唱著古老的祝禱詞。
他說啥?二愣子小聲問。
郭春海搖搖頭。
他雖然懂一些鄂倫春狩獵術語,但這種傳統祝詞還是聽不懂。
旁邊的格帕欠主動翻譯:祈禱山神賜福新居,保佑住在裡麵的人狩獵豐收。
儀式結束後,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飯。
阿坦布把最大的一塊肉分給了郭春海和二愣子,這是貴客的待遇。
女人們則不停地往他們碗裡添肉加湯,生怕他們吃不飽。
嘗嘗這個。一個紮著長辮的鄂倫春姑娘——阿坦布的小女兒烏娜吉端來一碗乳白色的液體,馴鹿奶釀的酒,暖身子。
二愣子接過來喝了一大口,頓時嗆得滿臉通紅:謔!夠勁兒!
眾人哈哈大笑。
烏娜吉也抿嘴笑了,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兩個外來者:阿爸說你們漢人喝不慣這個。
慢慢就慣了。郭春海接過碗小心地抿了一口。
酸甜中帶著辛辣,確實比普通的酒烈得多。上輩子他喝過這種酒,知道後勁很大。
飯後,建造工作繼續。
骨架已經完成,現在開始覆蓋獸皮。
郭春海和二愣子縫製的皮圍子被男人們合力拉起,一層層固定在骨架上。
最外層是防水性更好的熊皮和犴皮,用皮繩牢牢捆緊。
太陽西斜時,一座嶄新的仙人柱終於矗立在老金溝的空地上。
圓錐形的結構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門簾是用郭春海獵到的那隻公狼皮做的,威風凜凜。
進去看看。阿坦布掀開門簾。
郭春海彎腰走進去,頓時感到一陣暖意。
仙人柱內部比想象中寬敞,直徑約四米,中間是石頭壘成的火塘,四周鋪著樺樹皮和獸皮。
最裡側是睡覺的地方,已經鋪好了厚厚的被褥。
火塘上方開了個出煙口,既通風又不漏雨雪。
這...這真是給俺們的?二愣子摸著光滑的獸皮牆壁,聲音有些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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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坦布點點頭:從今晚開始,這就是你們的家。
他指了指掛在柱子上的幾個皮袋,鹽、茶葉、火藥,都是大家湊的。
郭春海想說些感謝的話,卻發現喉嚨哽住了。
這些質樸的獵人用最實在的方式,給了他和二愣子一個真正的家。
傍晚,老金溝舉行了熱鬨的慶祝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