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儘,郭春海已經收拾好了行裝。
獵刀在磨刀石上反複打磨,刃口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青光。
他試了試刀鋒,輕輕一劃就割斷了三根馬鬃。
阿坦布送的那杆三八大蓋雖然擦得鋥亮,但他用油布仔細包裹好,鄭重地放在了馬鞍旁——這次狩獵,他決心不用火器。
真不帶俺去?
二愣子第五次問道,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揉搓著饅頭毛茸茸的腦袋。
小家夥被揉得嗚嗚直叫,卻固執地咬著郭春海的褲腿不放。
郭春海蹲下身,用額頭抵住小狗濕漉漉的鼻頭:聽話,守著家。
他轉向二愣子,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按這個方子,每天給馬拌料裡加一撮。紅馬最近有些掉膘。
二愣子接過紙包,突然紅了眼眶:海哥,你...你一定要...
放心。郭春海緊了緊綁腿,鹿皮靴子在雪地上碾了碾,上輩子我能在熊瞎子嘴下活命,這輩子還怕個長角的?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烏娜吉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肉粥走了進來。
姑娘今天穿著嶄新的鹿皮襖子,領口袖口都繡著精致的雲紋,兩條烏黑的大辮子垂在胸前,發梢係著紅繩。
趁熱吃。她把碗塞到郭春海手裡,指尖微微發抖,我...我放了山參...
郭春海捧著碗,熱氣氤氳中看見姑娘眼裡的水光。
他仰頭一口氣喝乾,滾燙的粥順著喉嚨滑下,燙得心口發疼。
烏娜吉又塞給他一個繡著並蒂蓮的荷包,戴著它,山神會保佑你。
荷包裡裝著曬乾的雪蓮和狼牙,最底下還藏著一綹用紅繩係著的青絲。
郭春海喉頭動了動,想說些什麼,最終隻是鄭重地將荷包貼身收好。
村口的老榆樹下,阿坦布和幾位部落長老已經等候多時。
老獵人今天格外莊重,熊皮大氅上掛滿了象征榮譽的骨飾,腰間那把祖傳的獵刀在晨光中泛著幽藍的光。
小子,阿坦布用鄂倫春語低沉地說,記住三件事:下風接近,刀走中線,敬謝山神。
郭春海單膝跪地,接過老人遞來的樺皮酒碗。
烈酒入喉,像吞下一團火,燒得他眼眶發熱。
托羅布擠過人群,將一根纏著紅繩的皮索塞到他手裡:犴筋絞索,我爺爺傳下來的。
他彆扭地補充道,彆...彆死在外頭。
格帕欠則送上一包用熊油浸過的肉乾:含著能暖身子。
當郭春海翻身上馬時,整個部落的人都出來了。
孩子們追著紅馬跑了一段路,女人們往他馬鞍袋裡塞著乾糧和藥草。
烏娜吉站在最前麵,陽光給她鍍了層金邊,像尊守護神像。
紅馬似乎感受到了即將開始的冒險,不安地刨著蹄子。
郭春海最後看了眼站在人群最前麵的二愣子和烏娜吉,抖韁催馬,向著西北方的犴溝進發。
離開村子的第五個小時,郭春海找到了第一處犴蹤。
在一片紅鬆林邊緣的雪地上,幾個碗口大的蹄印清晰可見。
他蹲下身,用手指丈量著蹄印的深度和間距。
成年公犴,至少八百斤。他輕聲自語,從懷裡掏出個小皮袋,往蹄印裡撒了點粉末——這是阿坦布教他的法子,用馴鹿腺體製成的追蹤粉,能顯示獵物離開的時間。
粉末很快變成了淡藍色——犴群離開不超過兩小時。
郭春海循著蹤跡向前追蹤,紅馬乖巧地跟在身後,馬蹄包著獸皮,踏雪無聲。
傍晚時分,他在一處背風的山崖下發現了犴群過夜的痕跡。
雪地被刨出了幾個淺坑,周圍散落著啃食過的樹皮和苔蘚。
郭春海仔細檢查著這些痕跡,突然在一棵樺樹下發現了異常——樹皮被某種利器刮掉了一大片,離地約一米五高。
掌角刮的...郭春海撫摸著樹乾上的痕跡,心頭一緊。
能輕鬆刮到這個高度的犴,體型絕對超乎尋常。
他想起阿坦布說過,有些活了二十年的老公犴,肩高能超過兩米,是真正的山林霸主。
天色漸暗,郭春海在距離犴群痕跡約一裡處紮營。
他選了個岩縫,用樹枝和雪搭了個簡易窩棚。
紅馬拴在背風處,喂了加料的豆餅。
他自己則啃了幾口肉乾,含了片格帕欠給的熊油膏,頓時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到四肢。
夜深了,興安嶺的星空格外明亮。
郭春海躺在窩棚裡,聽著遠處偶爾傳來的犴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烏娜吉給的荷包。
明天將是一場惡戰,他必須養精蓄銳。
天剛蒙蒙亮,郭春海就循著蹤跡追上了犴群。
透過晨霧,他看到了那個龐然大物——一頭肩高近兩米的公犴,巨大的掌狀角像兩把鐵扇,在晨光中泛著青銅色的光澤。
它正用前蹄刨開積雪,尋找下麵的苔蘚。
郭春海屏住呼吸,仔細觀察。
這頭公犴肩部隆起如駝峰,正是鄂倫春人最推崇的駝峰犴。
更驚人的是,它的左角缺了一小塊——阿坦布曾經提過,這是頭活了至少十五年的老犴,號稱獨角王,曾經讓三個獵人铩羽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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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夥...郭春海暗自慶幸帶了犴筋絞索。
他悄然後退,開始布置陷阱。
首先,他在犴群常走的路徑上挖了三個品字形排列的雪坑,每個坑底插上削尖的木樁,再用細樹枝和雪偽裝。
接著,他在陷阱後方十米處的兩棵樹間設好了托羅布給的犴筋絞索,繩索用雪掩蓋,隻留一個活套露在外麵。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環——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