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箭的鼻子在雪地上來回逡巡,突然打了個噴嚏,夾著尾巴退到烏娜吉腿邊。
郭春海蹲下身,指尖撥開鬆針,露出下麵幾個已經模糊的梅花形足跡——又是那頭猞猁,而且不超過兩小時前經過這裡。
見鬼了。二愣子踢了腳樹乾,這畜生會遁地不成?
托羅布取下狗皮帽子擦汗,頭頂蒸騰的白氣在晨光中格外顯眼:昨兒追到野豬嶺,今兒又繞回黑瞎子溝,它跟咱們兜圈子呢。
郭春海沒說話。
重生前的記憶裡,1984年開春確實有頭鬼猞猁在林場周邊流竄,但最後是被電網意外擊斃的。
他摸了摸懷裡的五六半,鋼製彈匣冰涼刺骨。
烏娜吉突然豎起手指:
遠處山林裡傳來一陣雜亂的狗吠,間或夾雜著清脆的槍響——不是五六半的悶響,而是小口徑步槍特有的尖嘯。
有人在打獵?二愣子伸長脖子,這季節馬鹿還沒出茸呢...
郭春海已經邁開步子:過去看看。
五人循聲穿過一片白樺林。
狗吠聲越來越近,還夾雜著年輕人的叫罵。撥開最後一片灌木,眼前的景象讓郭春海停住了腳步。
三十步外的林間空地上,兩頭體型碩大的馬鹿正被五條獵犬圍堵。
那可不是尋常的土狗,而是毛色油亮的專業獵犬——三條威瑪獵犬,兩條愛爾蘭雪達,脖子上都係著紅綢帶。
左邊!黑虎上啊!一個穿將校呢大衣的油頭青年站在岩石上揮動手臂,胸前掛著副雙筒望遠鏡。他旁邊是個穿滑雪衫的卷發青年,正笨拙地往一支小口徑步槍裡壓子彈。
最荒唐的是,兩頭馬鹿中較大的那頭,鹿角上竟然纏著條紅綢子,顯然是被人為標記過的。
二愣子瞪大眼睛,這不是圍獵,這是屠宰啊!
托羅布已經黑了臉:是林業局養的那群馬鹿,去年從梅花山引進的種鹿。
正說著,一條威瑪獵犬撲向公鹿後腿。那鹿突然人立而起,碗口大的前蹄重重砸在狗背上。獵犬哀嚎一聲,癱在雪地裡抽搐。另一條雪達犬趁機咬住鹿耳,卻被公鹿甩頭撞在樹上,發出的骨裂聲。
廢物!油頭青年破口大罵,奪過同伴的步槍就射。
子彈打在雪達犬和馬鹿之間的樹乾上,木屑飛濺。
那青年非但不收手,反而連續扣動扳機。
第三槍終於命中——卻是那條受傷的雪達犬。
獵犬的慘叫聲中,兩頭馬鹿趁機衝出包圍圈。
趙衛國!你他媽眼瞎啊?卷發青年奪回步槍,黑珍珠值八百塊錢呢!
叫趙衛國的油頭青年滿不在乎地甩甩分頭:怕啥,我爸批個條子,再去軍犬隊挑兩條。他踢了踢還在抽搐的獵犬,反正這廢物也廢了。
烏娜吉已經衝了出去。
少女跪在受傷的雪達犬旁邊,手指輕按它汩汩冒血的腹部。
春海哥!她回頭喊,還有救!
郭春海剛邁步,趙衛國就警覺地轉過身:你們什麼人?他眯眼打量著眾人的裝束,目光在五六半上停留片刻,民兵隊的?
老金溝的。托羅布沉聲道,你們是哪的?林業局現在允許打種鹿了?
趙衛國滿不在乎地撣撣大衣:我爸是趙永貴。
見眾人沒反應,又補充道,地區林業局副局長!這兩頭鹿是去年運輸途中逃跑的,不算種鹿。
郭春海已經蹲在烏娜吉身邊。
雪達犬的傷口在右肋,子彈貫穿了肺部,粉紅色的血沫隨著呼吸不斷湧出。
少女正用腰帶死死壓住傷口,但血根本止不住。
讓開讓開!趙衛國走過來,死了正好晚上加菜。
烏娜吉猛地抬頭,黑眼珠裡燃著兩團火:它是為你們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