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溝的晨霧像融化的牛乳,緩緩流淌在木刻楞房簷下。
郭春海蹲在門檻上磨著獵刀,鋼刃與青石摩擦發出的聲驚起了幾隻覓食的麻雀。
他眯眼望向東南方的山梁,那裡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露出斑駁的黑色土地。
海哥!二愣子風風火火地跑來,狗皮帽子上還沾著昨夜的霜花,饅頭都喂飽了,咱們啥時候出發?
郭春海試了試刀刃,滿意地看著它在晨光中泛出青冷的鋒芒:等烏娜吉準備好藥囊就走。
正說著,少女從阿坦布的仙人柱裡鑽出來,腰間掛著個嶄新的皮囊,上麵用五彩線繡著鄂倫春傳統的雲紋。她今天換了身輕便的裝束——鹿皮短襖配帆布褲,頭發編成一根粗辮子盤在頭頂,顯得脖子格外修長。
烏娜吉遞給郭春海一個小布袋,新配的止血粉,比上次的見效快。
布袋裡的藥粉散發著淡淡的苦香,郭春海認出是三七混合了某種高山草藥。他小心地揣進貼身的衣袋,手指不經意碰到個硬物——是那顆野豬獠牙做的護身符,阿坦布說能辟邪。
就咱們三個去?二愣子牽來兩匹鄂倫春馬,馬背上已經綁好了挖獾子的工具:鐵鍬、麻繩、還有幾個自製的煙霧彈。
郭春海檢查著馬具,摳獾子人多反而壞事。饅頭一個頂三個獵狗。
黑黃色的獵犬饅頭似乎聽懂誇獎,得意地搖著尾巴。這條狗是半耳老人家的後代,雖然體型不大,但挖洞掏獾的本事在屯裡數一數二。
三人騎馬出了屯子,沿著融雪形成的溪流向北行進。二月的興安嶺雖然寒意未消,但向陽的坡麵已經冒出零星的綠芽。烏娜吉指著遠處一片樺樹林:去年秋天在那兒見過獾子洞,洞口有新土。
郭春海點點頭,重生前的記憶告訴他,早春正是摳獾子的好時節——冬眠剛醒的獾子反應遲鈍,而且皮毛油光水滑,熬出的獾子油品質最好。
聽說供銷社獾子油漲到八塊錢一斤了?二愣子掰著手指算賬,要是能掏一窩,夠買半扇豬肉了!
烏娜吉抿嘴一笑:阿爺說摳獾子要講規矩,不能趕儘殺絕,得留種。
穿過樺樹林,眼前是一片向陽的土坡,上麵布滿大大小小的洞穴。饅頭立刻興奮起來,鼻子貼著地麵來回嗅探,最後停在一個直徑約三十公分的洞口前,前爪不停地刨土。
就這個。郭春海下馬檢查洞口,新鮮的爪印,還有糞便,肯定有貨。
三人分工明確:郭春海負責在洞口布置套索;烏娜吉準備煙霧彈;二愣子則帶著鐵鍬去後坡找可能的逃生出口。這是鄂倫春人世代相傳的獵獾方法——煙熏主洞,堵截逃路,最後收網。
等等。烏娜吉突然攔住正要點燃煙霧彈的郭春海,你看這個。
她指著洞壁上一道奇怪的劃痕,像是被什麼利器刮過。郭春海蹲下身,用手指丈量痕跡的深度和走向,眉頭漸漸皺起——這絕不是獾爪能造成的。
有人來過?二愣子湊過來問。
郭春海搖搖頭,從兜裡掏出個小本子,撕下張紙放在洞口。微風拂過,紙片輕輕飄向洞內——說明這是個貫通洞,有彆的出口。
改計劃。他收起煙霧彈,二愣子去東南邊守著,我和烏娜吉找後洞。
兩人牽著饅頭沿山坡搜尋,很快在五十步外發現另一個洞口。這個洞口比前洞稍小,邊緣的泥土還很新鮮,像是近期被挖掘過。更奇怪的是,洞口周圍散落著幾片金屬碎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這是...烏娜吉撿起一片,放在鼻前嗅了嗅,鐵鍬頭?
郭春海接過碎片,心頭一凜。這絕不是普通農具的碎片,邊緣太過整齊,像是某種專業挖掘工具的零件。重生前的記憶突然閃現——1984年春,興安嶺確實有過盜墓團夥活動的記錄...
先彆聲張。他低聲說,把二愣子叫來,我們探探這個洞。
三人重新彙合後,郭春海簡單說明了發現。二愣子一聽可能有人搶先下手,急得直跺腳:操!哪個不長眼的敢搶咱們的獾子?
不一定是為了獾子。郭春海用樹枝撥弄著那些金屬碎片,你們看這個斷麵,像是液壓破碎錘的零件...
烏娜吉臉色變了:你是說...盜墓的?
鄂倫春人世代守護山林,最恨兩種人:偷獵的和盜墓的。前者破壞生態平衡,後者褻瀆祖先安寧。二愣子已經抄起了鐵鍬:那還等啥?進去看看!
彆急。郭春海攔住他,先放饅頭進去探路。
獵犬被放進洞口,不一會兒就傳來沉悶的吠叫聲。郭春海側耳傾聽,判斷出聲音來自正前方約二十米處。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繩索,一頭係在洞外的樹乾上,一頭綁在自己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