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林場北門的值班室亮著昏黃的燈。郭春海蹲在灌木叢裡,聞著晨露混著柴油的味道,聽見小王師傅跟保衛科的人扯閒篇:......這批枝丫材是給造紙廠的,得趕早......
二愣子緊張地咬著列巴,碎渣掉在藏青色工作服上。他昨天特意跟車間主任請了假,說老舅家娶媳婦。郭春海摸了摸內兜裡的假條——上麵蓋著機修車間的大紅章,是他用廢舊零件跟辦事員小張換的。
格帕欠低聲道。五個人影貓腰竄上卡車後廂,鑽進蓬鬆的枝丫堆裡。郭春海感到烏娜吉緊貼著自己,她身上有股鬆木和獾子油的味道。卡車發動時,二愣子憋不住打了個噴嚏,托羅布一把捂住他的嘴。
車開出去二裡地,他們在岔路口跳下車。格帕欠從枝丫堆裡拽出藏好的裝備:步槍、背囊,還有他那把祖傳的鄂倫春獵刀。郭春海幫烏娜吉係緊綁腿,她今天換了雙高幫膠鞋,是上次去縣城用參錢買的。
往北走,格帕欠指著霧氣繚繞的山嶺,新地方叫鬼見愁,去年我在那兒見過野豬拱參。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拖拉機手,一進山就像變了個人,眼睛亮得嚇人。
晨霧中,一行人踩著半化的積雪往深山走。郭春海打頭陣,五六半自動掛在肩上沉甸甸的。林場的工作讓他手掌磨出了新繭,但握槍的肌肉記憶還在。重生前他打過越戰,槍法是在戰場上練出來的。
等等!烏娜吉突然蹲下,手指拂過一叢矮灌木。葉片上有兩滴暗紅,新鮮的,可能是鹿茸血。她眼睛亮起來,辮梢沾著晨露,在朝陽下像綴滿水晶。
托羅布興奮地掰開灌木:要是有受傷的梅花鹿......
不對。郭春海用索撥棍撥開枯葉,露出半個帶毛的蹄印,獐子,前蹄有傷。他皺眉,這個季節獐子不該出現在陽坡。遠處傳來烏鴉刺耳的叫聲,二愣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晦氣!
中午時分,他們到達鬼見愁。這是一片背陰的斜坡,積雪未化,幾株老椴樹突兀地立著,樹皮上滿是野豬蹭癢留下的泥痕。格帕欠掏出銅酒壺灌了一口,突然臉色變了:味道不對。
郭春海也聞到了——腐葉中混著一絲腥臭,像是動物屍體。烏娜吉用索撥棍小心翻找,突然倒吸一口氣:枯葉下露出一具麅子骨架,肉被啃得乾乾淨淨,但皮毛完整地鋪在地上,像被什麼生物精心剝下來的。
山狸子?二愣子聲音發顫。
托羅布握緊步槍,隻有狼會這麼整齊地剝皮。
郭春海蹲下檢查,脊背發涼——骨架旁邊有幾個淺坑,明顯是被挖過的參坑,但周圍沒有係過紅繩的痕跡。他想起阿坦布說的山魈盜參的故事,那是專門破壞人參精的邪物。
烏娜吉突然指向西邊:看那兒!
一棵老紅鬆的樹乾上,三道爪痕深深嵌入樹皮,新鮮的樹脂還在滲出。格帕欠臉色煞白,用鄂倫春語快速念了幾句什麼。
繼續找。郭春海強作鎮定,兩人一組,彆走散。
日頭偏西時,他們仍一無所獲。二愣子一屁股坐在倒木上,掏出鋁飯盒:餓死了,先吃飯吧。他帶的玉米餅已經凍硬,咬上去嘎嘣響。
烏娜吉從背囊裡取出馬鹿肉乾,用小刀削成薄片分給大家。郭春海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銅鐲子不見了——那是她母親留下的嫁妝,昨天還在。
給阿瑪哈買了虎骨酒,她輕聲解釋,錢不夠......陽光透過樹枝斑駁地照在她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托羅布突然把飯盒摔在地上:白跑一趟!還不如去老金溝!
現在去老金溝天黑前到不了。格帕欠冷靜地說,而且......他指了指天上盤旋的烏鴉群,要變天。
果然,遠處傳來悶雷聲。郭春海摸出懷表——這是他用第一株參換的,表蓋上有道彈痕——已經下午三點二十。重生前的氣象知識告訴他,四月的雷暴來得快去得也快。
再找一小時,他折中道,不行就撤。
雷聲越來越近,林間光線變得詭異起來。郭春海和烏娜吉搜索一片長滿蕨類的窪地時,突然聽見二愣子尖叫:人參!四品葉!
他們衝過去,看見二愣子跪在一叢刺五加旁邊,手指顫抖地指著地上一株植物——四片巴掌狀的葉子在風中輕晃,中間挺著青綠色的花序。確實是參,但比上次那株小得多。
彆動!格帕欠厲喝,看旁邊!
郭春海撥開雜草,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一條土灰色的蝮蛇盤在參株旁,三角形的腦袋微微抬起,信子嘶嘶吐著。這種蛇的毒性足以讓成年人在半小時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