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湖岸邊擠滿了人和動物。郭春海喘著粗氣趕到時,看到的是一幅超現實的畫麵:林場職工和家屬在左岸搭起臨時帳篷,而右岸則聚集著鹿群、幾隻麅子,甚至還有那頭獨眼猞猁——天敵和獵物在災難麵前暫時休戰。
烏塔站在湖心的小船上,白色長袍在火光映照下泛著橘紅。她手持木哨,不時吹出幾個音符,似乎在維持某種秩序。母鹿王則站在淺水區,警惕地注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郭哥!趙衛東從人群中擠過來,眼鏡片裂了一道縫,東線失守了!火已經燒到老倉庫!
郭春海心頭一緊。老倉庫在林場邊緣,裡麵堆著二十噸柴油和潤滑油,一旦爆炸...
王場長呢?
在組織人潑濕南麵的房子...趙衛東突然壓低聲音,紅繩會的人混進來了,剛才差點引爆油罐!
郭春海立刻明白了爆炸聲的來源。他環顧四周,聖湖雖然暫時安全,但四麵環山,一旦火勢合圍...
阿坦布不知何時來到身邊,老人右臂的繃帶又滲出血來:必須分頭...年輕人去林場...老弱留湖心...
郭春海點點頭。聖湖麵積不大,但足夠容納所有非戰鬥人員。他迅速組織起三十名青壯年,準備殺回林場救火。
帶上這個。烏娜吉遞給他一個皮水囊,母鹿王的奶...能防煙毒。
郭春海驚訝地看著水囊裡的乳白色液體:這...
烏塔給的。烏娜吉簡短解釋,鄂倫春古方。
沒有時間多問。隊伍分成兩組:郭春海帶人走陸路,趙衛東和幾個會開拖拉機的走水路——聖湖有條小溪連通林場南的河流,雖然狹窄,但改裝過的拖拉機灑水車能勉強通過。
臨行前,烏塔突然從船上跳下來,攔住郭春海:小心...豹子...也在逃火...
郭春海握緊五六半,點點頭。那頭差點要了他們命的金豹,現在也是火魔的獵物了。
陸路小組沿著湖岸向北推進。空氣中煙塵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十米。郭春海讓大家用濕布捂住口鼻,每人間隔五米以防走散。熱浪一陣強過一陣,烤得人裸露的皮膚生疼。
穿過最後一片樺樹林,林場的景象讓所有人僵在原地——三分之一的建築已經陷入火海,尤其是東側的家屬區,火舌從窗口噴出,像是巨獸的舌頭在舔舐天空。更可怕的是,老倉庫方向濃煙滾滾,隨時可能爆炸!
分頭行動!郭春海嘶啞著嗓子下令,一組去倉庫降溫,二組搶救檔案室,三組跟我去東區救人!
他帶著五個人衝向火勢最猛的東區。這裡大多是木質平房,火勢蔓延極快。幾個老人被困在屋裡,正拚命拍打窗戶求救。
撞門!郭春海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門框,熱浪夾雜著火星撲麵而來。他屏住呼吸衝進去,在濃煙中摸索到一位癱坐在地上的老太太,攔腰抱起就往外衝。
房梁在身後轟然倒塌,火星濺到郭春海背上,勞動布工作服頓時燒出幾個洞。他咬牙忍住灼痛,將老人交給隊友,轉身又衝進隔壁著火的屋子。
就這樣連續救了四戶人家後,郭春海的體力接近極限。烏娜吉給的鹿奶已經喝完,喉嚨像被砂紙摩擦般疼痛。正當他準備撤出時,一聲微弱的呼救從最裡側的屋子傳來。
那是個小女孩,不超過六歲,蜷縮在炕角,已經被煙熏得半昏迷。郭春海抱起她時,發現房門被倒塌的衣櫃堵死了,窗戶也燒得變形打不開。
堅持住...他輕聲安慰女孩,同時尋找出路。屋頂開始塌陷,火舌從四麵八方逼近...
千鈞一發之際,一塊燃燒的木板被猛地踹開!托羅布黑乎乎的臉出現在洞口:這邊!快!
郭春海把女孩遞出去,自己剛要鑽,一根燃燒的房梁砸下來,正中他的左腿!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托羅布和二愣子拚命拽他出來時,褲腿已經燒穿,皮膚上鼓起猙獰的水泡。
倉庫...倉庫怎麼樣?郭春海強忍疼痛問。
暫時控製住了。托羅布背起他,但火勢太大,王場長下令全員撤退!
三人跌跌撞撞地向南撤離。林場已經大半陷入火海,灼熱的氣流形成小型龍卷風,將燃燒的碎片拋向尚未著火的區域。郭春海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兩年的宿舍,此刻正被火焰吞噬,窗玻璃在高溫下炸裂,像是一聲聲絕望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