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的暖光在新房的泥牆上跳動,將兩個身影投在剛糊好的窗戶紙上。
郭春海蹲在炕沿,正用獵刀削著一截樺木釘。
刨花落在新娘親手納的千層底布鞋上,又被他輕輕拂去。屋外偶爾傳來幾聲狗吠,襯得夜更靜了。
阿瑪哈給的。烏娜吉背對著他解開包袱,靛藍嫁衣的銀飾叮當作響。
她取出個鹿皮小包,裡麵裝著曬乾的五味子和刺五加,睡前要喝。
郭春海接過藥包,指尖碰到她掌心的繭子——那是十四歲就開始拉弓留下的。
他重生前在滇西見過不少女獵人,但沒誰像烏娜吉這樣,能把紫椴木弓拉到七十磅滿月。
屋角的陶罐突然一響。烏娜吉蹲下身,用木勺攪動著罐裡的藥湯。蒸汽模糊了她的側臉,隻有耳垂上的銀墜子還在閃光——那是用第一頭獵到的狐狸門牙換的。
二愣子塞了東西在禮筐裡。她突然說,聲音比藥湯的熱氣還輕。
郭春海從門後拎出個柳條筐。在一堆印花臉盆和暖水壺底下,藏著個用紅布包著的長條物件——是把嶄新的雙管獵槍!槍托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新婚誌喜,一看就是二愣子的手筆。
上海產虎頭牌,他檢查著槍膛裡的膛線,這得花他半年工資。
烏娜吉抿嘴一笑,從陪嫁的木箱裡取出個麅皮卷。展開是套手工鞣製的槍帶,每個針腳都藏著雲紋。早備好了,她比劃著槍帶長度,托羅布叔說你能當神槍手。
夜風突然撞開沒栓牢的窗板,煤油燈的火苗猛地一躥。郭春海伸手去關窗,瞥見院角的柴堆後有火星閃動——是煙頭的紅點!他不動聲色地插好窗銷,順手將五六半靠在了炕沿。
烏娜吉已經鋪好了被褥。麅皮褥子下麵墊著格帕欠送的烏拉草,既隔潮又保暖。她解開發辮,黑發像匹緞子垂到腰際,發梢還係著那根褪色的紅頭繩。
老劉給的。郭春海從兜裡掏出個扁鐵盒,裡麵整齊碼著九根大前門。最上麵那根已經拆開,過濾嘴被撕成兩半——老司機終於舍得抽一支了。
他們分享著那半支煙,煙霧在燈罩裡盤旋。烏娜吉突然咳嗽起來,脖頸泛起淡淡的紅暈。郭春海連忙掐滅煙頭,卻見她從枕下摸出個樺樹皮小盒:嘗嘗這個。
盒裡裝著深褐色的膏體,聞著有股鬆木的清香。這是鄂倫春人的古法煙絲,用柞樹蜜和野生煙葉發酵製成。郭春海撚起一小撮含在舌尖,先是甜,後是苦,最後化作胸膛裡的一團暖意。
遠處傳來拖拉機的突突聲。這個點還在跑車的隻有老劉,準是去接夜班工人。烏娜吉吹熄油燈,月光立刻從窗縫滲進來,在地上畫出銀色的格子。
趙衛東明天要調走了。她在黑暗中說,銀鐲子碰到炕席發出輕響,省林業研究所來函要人。
郭春海了一聲。他早注意到技術員這幾天總往場部跑,白襯衫口袋裡還彆著新鋼筆——是準備送禮用的。重生前的經驗告訴他,這種調動沒那麼簡單。
烏娜吉翻了個身,發絲掃過他臉頰,帶著五味子藥湯的苦澀。阿瑪哈說...她的呼吸突然變得輕緩,枕著他手臂睡著了。
後半夜,郭春海被某種聲響驚醒。不是風聲,是種有節奏的聲,像是有人在用石子敲擊牆壁。他輕輕抽出發麻的手臂,摸到炕沿的五六半。
聲響來自西牆根。郭春海貼著窗縫往外看,月光下,二愣子正蹲在柴堆旁,手裡拿著塊石頭。見到窗戶上的影子,他立刻比劃了幾個狩獵隊專用的手勢:東南方向,三百米,有異常。
郭春海套上犴皮坎肩,靴帶都沒係就閃出門外。二愣子的解放鞋上沾滿露水,褲腿還被鐵絲網勾破了。辦公室那邊,他壓低聲音,李書記半夜接了個哈爾濱來的電話,接著就有人往吉普車上裝東西!
正說著,東南方突然亮起車燈。那輛沒牌照的草綠色吉普車緩緩駛離場部,後座堆著幾個木箱,輪廓像是槍支。
跟上去?二愣子摸出鋼鋸條磨的匕首。
郭春海搖搖頭。他注意到烏娜吉已經站在新房門口,月光下,她手中的紫椴木弓弦已繃緊。三人無聲地退回屋內,插上門栓。
是衝獨狼去的。烏娜吉從炕席下抽出張樺樹皮地圖,上麵用木炭標著幾個紅點,阿瑪哈今天在鬼見溝發現的狼糞,裡麵有血。
二愣子瞪大眼睛:他們還要抓活物做實驗?
郭春海用獵刀尖在地圖上畫了個圈。獨狼最後出現的位置、吉普車的行進路線、還有婚禮上野豬群的異常行為,連起來像個逐漸收緊的絞索。他重生前在滇西剿匪時,見過類似的誘捕戰術。
明天進山。他收起地圖,刀尖在炕桌上留下道細痕,帶上趙衛東的聲波儀。
天蒙蒙亮時,二愣子悄悄溜回宿舍。郭春海站在窗前,看著晨霧像牛奶般漫過老金溝。烏娜吉給他披上件褂子,衣領處還留著昨夜的煙火氣。
藥湯熱好了。她遞來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碗底沉著幾片黃芪。
遠處傳來拖拉機的啟動聲。老劉的東方紅今天出車特彆早,排氣管噴出的藍煙在晨光中格外刺目。車廂裡裝著幾個油桶,但郭春海知道,那裡麵絕不是柴油——老司機每次緊張時,左手的半截小指就會不自覺地抽搐。
烏娜吉整理著箭囊,黑翎箭的羽梢擦過新糊的窗紙,發出春雨般的沙沙聲。她的新婚頭飾還掛在牆上,銀鈴在晨風中輕輕搖晃,像是山神也在為即將到來的狩獵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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