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儘,老金溝的曬場上已經架起了三口鐵鍋。
郭春海蹲在磨刀石旁,手裡那把獵刀在青石上磨得霍霍作響。
刀刃刮下的鐵屑混著水珠,在晨光裡泛著暗紅色的光——昨天獵到的野豬血還沒洗淨。
肥膘留厚些。烏娜吉從屋裡端出個粗瓷盆,手腕上的銀鐲子碰在盆沿叮當作響。她今天換了件靛藍染的新褂子,衣襟上繡著雲紋——是鄂倫春新娘回門時的打扮。
二愣子光著膀子在剁排骨,汗珠子順著精瘦的脊梁往下淌。他脖子上掛的阿莉瑪送的骨串隨著動作直晃悠,鋼刀每次落下都精準地卡進骨縫。供銷社老張送了半壇子醬油,他抹了把汗,說是換野豬肚子的。
場院角落,托羅布和格帕欠正在處理最後半扇豬肉。老獵人的剝皮刀在豬皮下靈活遊走,像條銀魚;格帕欠則把肥膘切成巴掌大的方塊,準備熬油。油渣的香氣已經飄出來,勾得孩子們圍著鍋台打轉。
火候到了。老劉蹲在灶前,殘缺的小指翹著。他手裡那根大前門終於舍得點著了,抽一口就遞給旁邊的林場工人——野豬宴的規矩,見者有份。
阿莉瑪帶著歌舞團的姑娘們到來時,曬場上已經坐滿了人。姑娘們穿著杏黃色的演出服,手腕的骨串嘩啦作響。最年長的那個端著一簸箕黃米,說是要蒸——鄂倫春人待客的最高禮節。
趙技術員呢?二愣子抻著脖子張望,手裡的砍刀在案板上剁出鼓點般的節奏。
正說著,拖拉機突突的聲音由遠及近。趙衛東從車鬥裡跳下來,白襯衫掖在軍綠褲子裡,懷裡抱著個用紅布裹著的物件。哈爾濱新到的,他神秘兮兮地揭開紅布,電唱機!
曬場上頓時炸了鍋。老工人們圍著這個鐵盒子嘖嘖稱奇,孩子們則被喇叭裡突然響起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嚇得直往後縮。烏娜吉悄悄拉住郭春海的手,指腹摩挲著他虎口的槍繭——重生前在滇西,他見過更高級的音響設備,但此刻這台簡陋的電唱機卻更讓人心頭發燙。
第一鍋殺豬菜出鍋時,太陽已經爬到了椴樹梢。酸菜燉白肉在粗瓷碗裡顫巍巍地冒著熱氣,血腸切得銅錢厚,蘸著蒜泥醬油吃。郭春海給每桌都敬了碗五味子酒,琥珀色的液體在陽光下像融化的蜂蜜。
敬好獵手!老工人們舉著搪瓷缸站起來。勞動布袖口磨出的毛邊,指甲縫裡洗不掉的機油,曬得黝黑的臉上縱橫的皺紋——這是林區人最真實的模樣。
酒過三巡,托羅布突然拍案而起。老獵人今天換了件壓箱底的緞麵坎肩,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他掏出鹿骨哨吹了一段,格帕欠立刻敲響鹿皮鼓——這是要講古的架勢。
四八年冬,托羅布用生硬的漢語開講,酒氣混著五味子的酸甜,我和格帕欠在老禿頂子獵到過一頭五百斤的野豬王...老人解開衣襟,露出肋間月牙形的傷疤,獠牙有這麼長。他比劃的長度引得眾人驚呼。
二愣子趁機湊到阿莉瑪身邊,把精心保留的野豬獠牙遞過去。姑娘紅著臉接過,骨串手鐲嘩啦一響——在鄂倫春習俗裡,這相當於定情信物。曬場上頓時響起善意的起哄聲,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正當熱鬨時,烏娜吉突然按住郭春海的手腕。她耳垂上的銀墜子微微晃動——有人來了。場院邊緣,李書記正一瘸一拐地走來,中山裝上沾著泥點子,像是剛從什麼地方逃出來。
倉庫...他癱坐在條凳上,接過郭春海遞來的酒碗一飲而儘,他們要找的是關東軍的毒氣彈。
電唱機裡的歌聲突然變得刺耳,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扭曲了一般。原本歡快的旋律此刻卻像一把利劍,直刺人的耳膜。曬場上的歡笑聲戛然而止,人們驚愕地看著彼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隻剩下鐵鍋裡咕嘟的湯汁聲,在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那聲音似乎也變得詭異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郭春海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湖底那些鐵箱子的畫麵,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上來。他想起了重生前在部隊受訓時,曾經見過那種鏽蝕的毒氣彈外殼,那猙獰的模樣至今仍讓他心有餘悸。
在哪兒?趙衛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眼鏡片反射著不祥的白光,直直地盯著郭春海。
郭春海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李書記歎了口氣,說道:不過明天會有專家帶設備來,他們應該能找到那些箱子的位置。他看了一眼歌舞團的姑娘們,似乎有些顧慮,然後壓低聲音繼續說,是哈爾濱研究所的人。
烏娜吉的銀鐲子不小心碰在炕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在這壓抑的氛圍中,就像一聲小小的警鐘。她解下腰間的小皮囊,倒出幾粒黑褐色的藥丸,遞給郭春海,阿瑪哈給的避毒丹,你拿著吧。
宴席就這樣突然地散了,老工人們默契地把剩下的肉菜打包起來,孩子們也被早早地趕回家。曬場上隻剩下狩獵隊的人們圍坐在鐵鍋旁,煤油燈的光暈在每個人的臉上跳動,映出他們凝重的表情。
要快。郭春海展開阿瑪哈的湖底地圖,手指點在最深的那個紅點上,趁天亮前。
拖拉機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顛簸著,發出突突的聲音,仿佛是一頭疲憊的老牛,艱難地向月亮湖前進。車鬥裡,幾捆剛剝下的樺樹皮靜靜地躺著,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老劉坐在駕駛座上,他那隻獨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殘缺的小指神經質地顫抖著,仿佛在訴說著他內心的不安。他的眼神專注地盯著前方,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儘管夜晚的涼風不斷吹過,但他的額頭依然濕漉漉的。
月亮湖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寧靜,湖水宛如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天空中的繁星。老劉的目光不時地掃過車鬥裡的樺樹皮,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這些樺樹皮是他辛勤勞作的成果,也是他對生活的一種寄托。然而,他也知道,這幾捆樺樹皮的價值遠遠超過了它們的實際用途。
隨著距離月亮湖越來越近,老劉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但他知道,他必須勇敢地麵對。拖拉機的突突聲在寂靜的夜晚中回蕩,仿佛是他內心的呐喊,激勵著他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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