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1月的第一場雪來得又急又猛,郭春海蹲在屋簷下磨刀時,雪片子已經在地上積了半尺厚。烏娜吉抱著孩子在窗前嗬氣,玻璃上的冰花被她嗬出一個圓圓的缺口,正好能看見場部新貼的告示——《關於嚴肅查處盜獵野生動物行為的通知》。馬場長的名字被紅筆打了個叉,旁邊用粉筆歪歪扭扭寫著貪汙犯三個字。
縣裡來人了。二愣子踩著雪跑來,解放鞋濕得能擰出水。他脖子上掛的阿莉瑪送的骨串結了層薄冰,隨著動作叮當作響。聽說要改組場領導班子,讓咱們狩獵隊先頂上去!
郭春海往磨刀石上撩了捧熱水,蒸汽在冷空氣裡騰起一團白霧。他想起重生前看過的資料——1985年正是林業係統大整頓的年份。誰帶隊來的?
生麵孔,穿呢子大衣,說話帶著京腔。二愣子搓著手,凍紅的鼻頭像個熟透的山裡紅,正在查倉庫賬本呢,老周嚇得把假賬本都吞了半頁!
正說著,場部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幾個穿製服的乾部擁著個中年男人走出來,那人腋下夾著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手腕上沒戴表,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郭春海眯起眼睛——這人的站姿他太熟悉了,左腳微微外八,是多年軍旅生涯留下的痕跡。
烏娜吉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她懷裡的孩子不安地扭動著,小手抓向空中飛舞的雪花。阿瑪哈說,她的聲音輕得像雪落,要下三天暴雪。
果然,檢查組前腳剛走,天就陰得更厲害了。郭春海帶著狩獵隊搶在封山前把最後幾車木料運到場院,回來時看見趙衛東蹲在機修車間門口擺弄一堆鐵皮罐頭盒。技術員的眼鏡片上全是霧氣,手指凍得發紅卻還在堅持擰螺絲。自動喂食器,他頭也不抬地說,天冷了,得給那些馴鹿...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白樺站在溪對岸的岩石上,紅藍相間的圍巾在風雪中獵獵飛舞。她手裡舉著個東西,在雪幕中若隱若現。郭春海蹚過齊膝深的積雪走近了才看清——是半本燒焦的賬本,邊緣還冒著青煙。
紅旗林場的倉庫,女獵手的鹿皮靴子上沾著新鮮的血跡,昨晚著火了。她翻開賬本,指著一行模糊的數字:看這個交易記錄,昭和製藥,每月十五號。
郭春海心頭一震。每月十五號正是月圓之夜,山裡的動物最活躍的時候。烏娜吉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懷裡的孩子突然咯咯笑起來,小手抓向賬本上那個血紅的圓圈標記——和吉普車方向盤上的一模一樣。
暴雪封山的第三天,屯子裡斷了電。狩獵隊聚在郭春海家的土炕上開會,汽燈的光暈在每個人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趙衛東把賬本殘頁鋪在炕桌上,手指沿著燒焦的邊緣描摹:看這紙張質地,是日本產的記錄本。他推了推眼鏡,八十年代國內根本買不到。
老托羅布往地上倒了三滴酒,格帕欠則掏出個樺樹皮小包,裡麵裝著曬乾的狼糞。山神給的路,老人用鄂倫春語說,得順著走。
烏娜吉把孩子哄睡後,從箱底翻出張泛黃的地圖——正是之前從房梁裡找到的日軍圖紙。她把兩張圖並排放在一起,煤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映得那些線條仿佛活了過來。南坡礦洞,她的指尖停在一個交叉點上,他們在那兒交接。
後半夜,雪終於停了。郭春海帶著改良後的套索和趙衛東的乾擾器出了門。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得能看清百米外的鬆針。烏娜吉堅持要跟來,她把孩子托付給阿瑪哈,自己帶了那把反曲弓,箭囊裡裝著三支黑翎箭。
南坡的舊礦洞比想象中隱蔽。洞口被茂密的刺玫叢遮住,要不是雪地上那串新鮮的腳印,根本發現不了。腳印很奇怪,前深後淺,像是有人在拖著什麼東西走。郭春海蹲下身,手指抹了點腳印裡的雪搓開——有股淡淡的柴油味。
洞裡比外麵暖和得多,岩壁上結著厚厚的霜花。趙衛東的乾擾器突然發出輕微的嗡鳴,指針瘋狂擺動。有無線電設備!他壓低聲音,眼鏡片反射著詭異的光。
再往裡走,空間豁然開朗。岩洞中央擺著張折疊桌,桌上堆滿了玻璃罐子。即使隔著防腐液,也能看出裡麵泡著的全是各種動物胚胎,在幽藍的應急燈下微微晃動。最駭人的是角落裡那台設備——像個小型冰箱,但外殼上分明印著昭和電器的日文標識。
二愣子一腳踢翻了旁邊的紙箱,裡麵滾出幾十個標著序號的玻璃瓶,這他媽是...
烏娜吉的箭就在這時離弦,黑翎箭地釘在岩壁上。幾乎同時,洞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日語咒罵。郭春海一把拉過二愣子滾到石筍後麵,子彈打在剛才站的位置,濺起一串火星。
交火持續了不到五分鐘。對方顯然沒料到會遭遇伏擊,慌亂中打翻了應急燈。黑暗裡隻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和日語喊叫,接著是吉普車引擎的轟鳴。等郭春海追出去時,隻看到雪地上兩道深深的車轍,消失在黑樺林深處。
回屯子的路上,趙衛東一直擺弄著從洞裡順出來的小本子。實驗記錄,他的聲音發顫,他們在雜交貂鼠和銀狐,提取某種激素...
烏娜吉突然停下腳步。月光下,那隻獨耳灰狼站在不遠處的岩石上,黃綠色的眼睛像兩盞小燈。更奇怪的是,它嘴裡叼著個東西——是半截被咬斷的皮夾克袖子,袖口還綴著顆鍍金紐扣。
三天後,縣裡傳來消息。有人在國境線附近發現了輛翻倒的吉普車,車裡空無一人,但後備箱裡塞滿了標著日文的玻璃罐。駕駛座上放著塊金表,表盤上的時間永遠停在了三點十七分——正是狩獵隊突襲礦洞的時刻。
郭春海站在場部門口,看著新貼的《關於發展特色養殖業的指導意見》。烏娜吉抱著孩子走過來,小家夥額頭上那道月牙形的紅印淡得幾乎看不見了。她突然指向遠處的山脊——那隻通體雪白的狐狸站在晨光中,身後跟著三隻毛茸茸的小狐狸。
山神笑了。烏娜吉用鄂倫春語輕聲說。懷裡的孩子突然伸出小手,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像是要抓住整個嶄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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