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月的朝陽穿透雲層,將麅子屯的積雪照得晶瑩剔透。
郭春海蹲在場部門口磨刀,刀刃刮過青石的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烏娜吉抱著孩子站在新貼的告示前,《興安嶺首家鄉辦養殖合作社成立》的紅頭文件在晨風中輕輕擺動,襯得她懷裡的小家夥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那道月牙形的紅印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春海哥!二愣子風風火火跑來,解放鞋踩得雪渣四濺。他脖子上掛的阿莉瑪送的骨串新添了顆金燦燦的子彈殼——是雪災救援時從日本人倉庫裡找到的。縣裡批準了!咱們的合作社批下來了!小夥子興奮得直搓手,呼出的白氣在胡茬上結了一層細霜。
趙衛東抱著個木箱子匆匆走來,眼鏡片上全是霧氣。箱子裡裝著用廢舊收音機改裝的恒溫器,鐵絲和電子管裸露在外,活像個科學怪人的發明。第一批種貂明天就到,他推了推眼鏡,得把保溫箱調試好。
郭春海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雪渣。遠處的新建養殖場冒著熱氣,托羅布和格帕欠正在給圍欄做最後的加固。兩個老獵人今天換了嶄新的鄂倫春皮襖,陽光照在他們佝僂的背上,像是給銀發鍍了層金邊。
烏娜吉懷裡的孩子突然咯咯笑起來,小手抓向空中飛舞的雪粒。郭春海走過去,發現妻子正望著養殖場後麵的白樺林出神。林間隱約可見幾個白色的身影在移動——是他們上個月救下的那群雪貂,如今已經適應了半野生的環境。
阿瑪哈說,烏娜吉輕聲說,春天會有雙胞胎。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那裡孕育著新的生命。郭春海突然想起重生前的女兒,算算年紀,現在應該和懷裡這個小子差不多大。命運像個圓,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點。
合作社掛牌那天,全屯子的人都來了。馬場長端著搪瓷缸子蹲在角落,殘缺的小拇指神經質地抽搐著。自從貪汙案發後,老家夥像霜打的茄子,再也沒了往日的威風。白樺趕著驢車從紅旗林場過來,車上裝著兩壇自釀的藍莓酒和一張完整的狼皮——是那隻獨耳灰狼的,老獵人說是狼群襲擊種貂時被打死的,但郭春海注意到皮子上沒有彈孔,隻有喉嚨處一道整齊的切口,像是某種獻祭的儀式。
酒過三巡,趙衛東突然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看今天的《黑龍江日報》了嗎?他展開一張皺巴巴的報紙,角落裡有則小新聞:《某日資製藥企業涉嫌走私瀕危動物製品》。配圖是輛翻倒在邊境線的吉普車,雖然打了馬賽克,但車尾那個字還是隱約可辨。
還有這個。技術員從懷裡掏出個信封,裡麵是張黑白照片——溫泉山洞裡的日文刻痕被完整拓印下來。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第七勘探隊,1941年,a34樣本。
正說著,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孩子們尖叫著跑進院子,說是有闖進了養殖場。郭春海抄起五六半衝出去,看見圍欄外站著個通體雪白的影子——是那隻白狐,嘴裡叼著隻不斷掙紮的野兔。更令人驚訝的是,它身後跟著三隻小狐狸,毛色純白如雪,唯獨額頭上都有一道月牙形的紅痕。
白狐放下野兔,後退幾步消失在林間。烏娜吉彎腰撿起還在抽搐的兔子,發現它脖子上有兩個細小的牙洞,傷口處凝結著透明的液體——不是血,而像是某種麻醉劑。阿瑪哈的藥,她輕聲說,狐狸怎麼會...
話音未落,養殖場裡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貂叫聲。他們跑過去一看,隻見母貂們集體躁動,在籠子裡轉來轉去。托羅布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要下崽了。老獵人的眼睛亮得像兩顆黑曜石,山神送來的禮物。
接生工作持續到深夜。趙衛東的恒溫器派上了大用場,技術員的白襯衫沾滿了血和羊水,眼鏡片在汽燈下反射著疲憊而興奮的光。最終,十二隻健康的小貂平安降生,其中有三隻竟然是罕見的銀白色——就像他們去年放走的那隻白狐的毛色。
後半夜,郭春海獨自站在院子裡抽煙。雪後的星空格外清澈,銀河像條閃亮的緞帶橫貫天際。他突然聽見白樺林裡傳來熟悉的鈴鐺聲——是阿瑪哈的馴鹿雪橇。老人懷裡抱著個鼓鼓囊囊的鹿皮口袋,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
給你的,阿瑪哈遞過來個樺樹皮盒子,山神的禮物。盒子裡躺著三顆種子,黑黢黢的像羊糞蛋,卻散發著奇異的清香。五味子,老人用鄂倫春語說,種在後院,明年就能結果。
天亮時分,郭春海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二愣子站在門口,臉色煞白:春海哥!養殖場...養殖場出事了!他們趕到時,看見圍欄外密密麻麻全是腳印——有狼的,有狐狸的,還有種說不清是什麼的奇怪痕跡,像是有誰拖著條沉重的鎖鏈走過雪地。
更詭異的是,所有幼貂都安然無恙,唯獨那三隻銀白色的不見了蹤影。籠門完好無損,就像它們憑空消失了一般。烏娜吉蹲下身,從雪地裡撿起一根白色的毛發,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不是偷,她輕聲說,銀鐲子在腕間叮當作響,是回家。
當天下午,縣裡的表彰大會如期舉行。郭春海站在台上接過先進生產者的獎狀時,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遠處的山脊上。那裡有個白點一閃而過,像是積雪的反光,又像是某種無聲的告彆。
晚上回家,他發現烏娜吉在後院種下了那三顆五味子種子。泥土還帶著凍茬,但她堅持說春天一定會發芽。懷裡的孩子突然掙紮著要下地,搖搖晃晃走了兩步,小手拍打著埋種子的地方,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狐...狐...
夜深人靜時,郭春海擦著五六半的槍管,煤油燈的光暈在膛線上跳動。烏娜吉解開發辮,黑發像瀑布般垂在腰間。她取出阿瑪哈給的小皮囊,倒出幾粒黑褐色的藥丸:山神給的,保平安。
窗外,養殖場的燈還亮著。偶爾有人影在圍欄間晃動,像是夜巡的民兵,又像是彆的什麼。更遠處,白樺林在月光下搖曳,樹影婆娑間,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這個重獲新生的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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