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屯子裡的煙囪才冒出幾縷青煙,郭春海就蹲在院子裡磨他那把鱔魚鉤。
鉤子是老輩人傳下來的,用縫衣針在油燈上烤紅了彎成的,尖頭上還帶著點暗紅色的鏽跡。
這麼早就折騰?烏娜吉係著圍裙從灶房出來,手裡端著碗冒著熱氣的小米粥,喝了再走。
郭春海接過碗,順手把磨好的鉤子彆在草帽沿上:托羅布老爺子說今兒個露水重,正是掏黃鱔的好時候。
正說著,院門一聲被推開。二愣子頂著滿腦袋露水鑽進來,褲腿挽到膝蓋,露出兩條被蚊子叮得滿是紅疙瘩的小腿。
春海哥!他迫不及待地嚷嚷,格帕欠在河邊發現鱔魚泡了!拳頭大的氣泡,一嘟嚕一嘟嚕的!
郭春海三口兩口喝完粥,從牆角拎起個竹簍子:走,瞧瞧去。
三人沿著泥濘的田埂往河邊走。五月的稻田剛插完秧,水麵上浮著一層薄霧。托羅布老爺子已經等在河汊子邊上,正用根柳條往泥洞裡捅。
這兒!老爺子頭也不抬,手裡的柳條又往裡送了送,看這動靜,少說是個三兩重的老鱔。
郭春海蹲下來仔細觀察。河岸邊的軟泥上布滿小孔,有幾個孔周圍泛著細密的氣泡。他折了根柳枝,剝去樹皮,露出裡頭白生生的芯子。
看好了。他把柳枝輕輕插進一個泥洞,要是枝子自己動起來,裡頭準有貨。
柳枝剛插進去不到三寸,突然微微顫動起來。二愣子瞪大眼睛:神了!它咋知道的?
鱔魚喘氣帶風。郭春海從草帽上取下鉤子,係上根細麻線,這招還是我爹教的。
他從竹簍裡掏出條蚯蚓穿在鉤上,小心地順著泥洞送進去。線放到一尺來長時,突然繃直了。
上鉤了!二愣子激動得直蹦。
郭春海卻不急著拽,反而鬆了鬆線。隻見那麻線在水裡劃起字形,泥洞周圍的渾水直翻花。
得讓它咬死了。他低聲說,手腕輕輕一抖,猛地向上一提!
一條黃褐色的鱔魚被拽出洞口,身子扭得像麻花。這鱔魚足有小孩胳膊粗,陽光下泛著鎏金般的光澤。它瘋狂地扭動著,黏液甩得四處都是。
好家夥!托羅布拍腿大笑,這得有四兩!
二愣子伸手就要抓,被郭春海一把攔住:不能這麼抓!他示範著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鱔魚脖子後麵,這兒有塊骨頭,捏住了它就使不上勁。
正說著,格帕欠和白樺從下遊過來,手裡提著個濕淋淋的麻袋。
看我們找到了啥!白樺解開麻袋,倒出十幾個河蚌,就在那片蘆葦根底下。
托羅布撿起個河蚌掂了掂:有珍珠。他用小刀撬開蚌殼,果然在軟肉裡摸出三顆黃豆大的珠子,雖不圓潤,卻泛著淡淡的粉色。
這玩意兒供銷社收嗎?二愣子好奇地問。
磨成粉入藥。烏娜吉不知何時也來了,背著孩子,手裡拎著個瓦罐,蚌粉合著獾油,治燙傷最好使。
眾人分散開沿著河岸找鱔洞。郭春海教二愣子辨認兩種不同的氣泡:單個的大泡是烏龜,一串小泡才是黃鱔。太陽爬到正頭頂時,竹簍裡已經裝了二十多條肥鱔。
該收工了。托羅布捶著後腰站起來,晌午頭鱔魚不愛咬鉤。
突然,格帕欠在下遊喊起來:快來看!這洞邪乎!
眾人跑過去,隻見河邊有個碗口大的洞,周圍泥土新鮮,洞口泛著細密的水泡。郭春海插了根柳枝,那枝子地就被拽進去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