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硯卿抬眸看他,眼中帶著幾分探究:“你現在……?”
“在一個文化相關部門工作,這次下來主要是做些民間文化傳承方麵的調研。”陳陽輕描淡寫地帶過,沒有提及自己的職位。他不希望兩人的關係因身份而變得複雜。
“哦。”柳硯卿點點頭,似乎並不在意。
她目光掃過周圍古樸的廟宇和遠處蒼茫的雪景,語氣變得輕快了些:“你對洛陽熟悉嗎?”
“略知一二。”陳陽笑道,“十三朝古都,河圖洛書之源,道學肇始之地,佛學首傳之境,理學淵藪之所。文物古跡,曆史典故,數不勝數。”
柳硯卿眼睛一亮:“那……你能帶我去看看嗎?張叔叔約我晚上見麵詳談,現在還有大半天的時間空閒。我一個人逛,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看不出真正的門道。”
陳陽看了看腕表形態的“千機鎖”,下午原計劃去藥王廟和洛神祠的初步摸底,稍微推遲一下也無妨。能與柳硯卿這樣氣質清雅、頗具才情的女子同遊古都,本身就是一件賞心樂事。
他欣然點頭:“樂意之至。”
……
兩人並肩走在洛陽的老街古巷之中。
積雪在腳下發出輕微有節奏的咯吱聲。
陽光透過枝頭殘留的積雪,在斑駁的青石板路上投下細碎而跳躍的光斑。
“說起來,洛陽最令人感慨的,莫過於‘古今興廢事’。”陳陽指著遠處依稀可辨的隋唐洛陽城遺址輪廓,那夯土台基在雪野中沉默矗立,“宋代司馬光有詩雲‘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隻看洛陽城’,短短十四個字,道儘了這座千年帝都的滄桑沉浮,王朝更迭。”
柳硯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輕聲歎息,嗬出的白氣氤氳了她的側臉:“是啊,從夏商周的肇始,到漢魏的繁榮,再到隋唐的極盛,多少帝王將相在這裡揮斥方遒,多少英雄豪傑在這裡馳騁縱橫,如今都化作了史書上的幾行墨跡,荒野中的幾堆黃土。唯有這洛水,依舊不舍晝夜,靜靜流淌,見證著一切。
“但文化的血脈,卻從未因王朝興替而真正斷絕。”陳陽的目光掃過洛河兩岸那些曆經風霜的石碑、古橋、殘存的建築構件,以及街頭巷尾偶爾可見的、掛著老舊招牌的傳統手藝店鋪,“你看這些實物遺存,還有那些在民間口耳相傳的故事、習俗、信仰,它們都是活生生的曆史見證,是文化基因的載體。”
柳硯卿若有所思:“所以,在你看來,像藥王廟這樣的民間信仰,也是這種文化傳承的一部分?不僅僅是簡單的祈福消災?”
“正是如此。”陳陽肯定地點頭,耐心解釋道,“比如藥王廟,表麵看是民眾祈求藥王孫思邈保佑健康、祛病消災,帶有一定的迷信色彩。但深入探究,它實際上承載了千百年來普通百姓對生命健康、平安順遂最樸素的祈願,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延續了中醫中藥文化、醫德醫風的精神內核。這些廟宇,往往也是一個社區的信息交流、情感聯結的公共空間,具有獨特的社會功能。”
柳硯卿眼中閃過明顯的讚賞:“這個視角很獨特。大多數人,包括我以前,都隻看到其燒香拜佛的表象,卻很容易忽略其背後深厚的文化內涵和社會功能。”
陳陽笑了笑,語氣溫和:“就像你擅長和熱愛的昆曲藝術,外人或許隻當是咿咿呀呀的唱戲娛樂,實則每一出經典劇目,從唱念做打到身段表情,都蘊含著古人的哲學思考、道德觀念、審美情趣和豐富細膩的情感世界,是一門綜合性的高雅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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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硯卿微微臉紅:“你還記得我唱戲?”
“當然記得。”陳陽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在那座老戲院裡,你唱的《牡丹亭》‘遊園驚夢’一折,‘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唱腔婉轉,情真意切,極有韻味,讓人印象深刻。”
這番坦誠的讚美,讓柳硯卿耳根都微微泛紅。
她沒有接話,隻是將半張臉埋進了羽絨服的高領裡,加快了半步腳步。
陳陽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似乎有些過於直白,摸了摸鼻子,默契地轉移了話題,指向遠處一座掩映在雪鬆後的古塔,談論起北魏永寧寺塔的傳說。
兩人沿著洛河,穿過記載著“孔子入周問禮”的碑亭,走過據說與“河圖洛書”傳說相關的洛汭之地。話題從洛陽的建都史、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自然而然地延伸到老子在此著《道德經》、班固在洛陽修成《漢書》、二程講學開創洛學。從曹植感甄作《洛神賦》的浪漫傳說,到白居易晚年隱居洛陽香山寺的閒適與超脫。
他們談論曆史,品評詩詞,探討哲學,交流對藝術的理解,甚至偶爾也會觸及對當下社會快速發展中,傳統文化如何自處與傳承的思考。
氣氛融洽而投契,仿佛是兩個久彆重逢的知己。
“其實,仔細想想,我所關注的文物保護,和你現在調研的民間信仰管理,麵臨的困境頗有相似之處。”柳硯卿輕聲道,眉頭微蹙,帶著憂思,“都被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視為是過時的‘老古董’,覺得與現代社會脫節,不理解其內在價值,缺乏參與的意願和傳承的動力。”
陳陽深有同感地點頭:“關鍵在於,怎樣讓這些寶貴的傳統‘活’起來,融入現代生活,煥發新的生命力。比如,利用數字技術將珍貴的文物遺產進行高精度掃描、建模,建立虛擬博物館,讓更多人能隨時隨地、沉浸式地欣賞。又比如,引導民間信仰場所挖掘其文化、公益屬性,與社區建設、旅遊發展、健康生活理念宣傳等現代生活需求相結合。一味死守不變,固步自封,隻會加速其消亡。但如果全盤否定,連根拔起,又會斷了我們文化的根脈,成為無源之水。”
“平衡點很難找。”柳硯卿歎息。
“難,並非找不到。”陳陽語氣堅定。
他指向遠處一座正在搭著腳手架進行修繕的古塔,說道:“你看那座唐塔,修繕方案肯定是經過專家反複論證的。它保留了原有的建築風貌、磚石結構,這是它的‘古意’和靈魂所在;但內部很可能采用了現代的鋼結構進行加固支撐,使用了新的防水、防蟲技術。這就是一種平衡,既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曆史信息,不失其古意和文化價值,又確保了結構安全和持久保存。這不是妥協,而是智慧的傳承。”
柳硯卿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眼中漸漸泛起光彩,仿佛有所領悟地說:“你的意思是……就像昆曲改革,保留最核心、最精粹的傳統唱腔、曲牌和表演程式,這是根本不能丟。但在舞美設計、燈光音響、劇本節奏上,可以適當融入現代審美和技術,吸引更多年輕觀眾走進劇場,了解並喜歡上它?”
“正是這個道理。”陳陽微笑,投去讚許的目光,“傳統需要創新才能延續生命力,但創新不能丟了根本,不能變得麵目全非。要在堅守內核與適應時代之間,找到那個最佳的動態平衡點。”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白馬寺附近。
夕陽的餘暉灑在寺院朱紅色的外牆上,莊嚴肅穆。寺前的放生池早已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光滑如鏡,清晰地倒映著古樸的山門、蒼勁的古柏,以及漫天絢麗的晚霞。
一陣寒風吹過,卷起些許雪沫。
陳陽側頭問身旁的柳硯卿,提議道:“走了這麼久,餓了嗎?白馬寺的素齋在洛陽很有名,清淡雅致,要不要嘗嘗?”
柳硯卿看了看手腕上小巧精致的手表,指針指向五點半:“好啊,正好也有些走累了。不過我得在七點前趕回市區。”
兩人在寺內的齋堂用了簡單的素齋。清炒時蔬、豆腐羹、香菇麵筋,雖無葷腥,卻彆有一番滋味。
“對了,”柳硯卿放下手中的素包子,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看似隨意地問道,“你上次那位……朋友,她……還好嗎?”
陳陽筷子微頓:“蘇韻?她回古佛寺了。”
“你們……?”柳硯卿欲言又止。
“萍水相逢。”陳陽搖頭,“我對她有恩,她幫我療傷而已。”
柳硯卿似乎鬆了口氣,低頭喝了口茶:“她長得真美。”
陳陽失笑:“你也很美。”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柳硯卿耳根微微泛紅,陳陽則假裝專注於眼前的飯菜。
齋後,暮色已深。
兩人沿著寺外的小路往回走,雪地上留下兩串並排的腳印。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住所吧?”走到路口,陳陽停下腳步,體貼地問道。
柳硯卿搖搖頭,指了指老城的方向:“不用麻煩你了,我住在老城區一家叫‘聽雪軒’的客棧,離這裡不算太遠,打車很方便。倒是你,住的地方定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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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空和街邊漸次亮起的燈火:“還沒,本來打算調研完再找。一會兒在附近隨便找家快捷酒店就行。”
柳硯卿猶豫了片刻,雙手在大衣口袋裡微微握緊,似乎在下一個決心,然後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看向陳陽:“我住的那家‘聽雪軒’還不錯,是座改建的老式四合院,古色古香,很安靜,老板是位退休的大學曆史係教授,人很健談,知道很多本地的掌故。要不……你去看看有沒有空房?”
陳陽看著柳硯卿眼中那抹真誠的邀請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略一思忖,便點了點頭:“好,那就去看看吧。”
聽雪軒是座改建的老四合院,青磚灰瓦,簷下掛著紅燈籠,在雪夜中顯得格外溫馨。
推開厚重的木門,是一個收拾得乾淨整潔的小小庭院,積雪被掃到兩旁,露出青石板鋪就的小徑,角落裡幾株老梅正淩寒綻放,暗香浮動。
老板果然是位精神矍鑠、鶴發童顏的老者,戴著老花鏡,正在堂屋裡對著一個仿製的唐三彩駱駝看得入神。見到柳硯卿帶著陳陽進來,熱情地起身招呼。果然還有空房,而且就在柳硯卿房間的斜對麵,是一個同樣布置得清雅簡樸的單間。
辦好入住,柳硯卿送陳陽到房門口,站在廊下的陰影裡,廊簷下的燈籠光暈在她臉上跳躍。
“明天……我打算去龍門石窟看看,”她輕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試探,“你去過嗎?或者,你明天還有工作安排?”
陳陽想了想:“下午應該有空。”
“那……下午兩點,景區門口見?”柳硯卿眼中帶著期待。
“好。”陳陽點頭。
目送柳硯卿回房,陳陽站在庭院中,望著飄落的雪花,心中泛起一絲久違的寧靜。與柳硯卿相處的時光,讓他暫時忘卻了世俗的紛爭。
但理智很快將他拉回現實。他還有任務在身:推進玄門登記備案製度,整合江湖勢力以應對未來的危機。柳硯卿的出現,就像雪夜中的一盞暖燈,美好卻短暫。
回到房間,陳陽打開筆記本,開始起草《關於民間信仰活動場所規範化管理的試點方案建議稿》。
窗外,雪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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