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莊通往鼓樓醫院的車流中,三輛奔馳商務車平穩行駛。中間那輛寬敞的車廂內,氣氛微妙。
李曌旭坐在陳陽身旁,看似閉目養神,實則靈台清明,耳聽八方,保持著對這位五毒教老祖本能的警惕。
陳陽從車載冰箱裡取出一瓶礦泉水,遞給藍峒:“藍前輩,喝口水。”
藍峒哼了一聲,接過水,擰開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似乎讓他冷靜了不少。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陳陽,心中的驚疑越來越重。
“陳院長,”藍峒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沙啞,“那‘光陰陷’……你究竟是怎麼破的?”他死死盯著陳陽的眼睛,試圖捕捉一絲端倪,“那玩意兒,可是揉進了我苗疆祖傳的‘黃泉引路’、湘西趕屍一脈的‘陰煞聚魂’,還摻了滇南巫祝‘迷心瘴’的方子!更關鍵的是,引子用的是‘曆史怨氣’!這玩意兒虛無縹緲,可老子在金陵城隍廟舊址底下,挖了塊浸透前朝敗亡時血淚的‘哭牆磚’,又蹲在秦淮河畔煙柳巷子裡,收集了整整三天三夜癡男怨女的‘離人淚’!這才勉強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怨念給勾出來,揉進陣法裡!按說,陷進去的人,非得被那些帝王將相、癡男怨女的怨念熬乾心神不可!你……你怎麼好像……”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你怎麼好像還因禍得福了?
陳陽聞言,目光平靜地掃過藍峒急切的臉,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避重就輕:“藍前輩的陣法,確實精妙。借六朝古都的厚重曆史為基,以民俗傳說中‘紅白煞’的強烈意象為引,再輔以南疆秘術,將虛無縹緲的‘曆史情緒’與‘集體潛意識’具象化為可怖幻境,直攻人心最脆弱處。此等奇思妙想,將玄術、民俗、曆史、人心拿捏到如此地步,陳某佩服。”
他頓了頓,話鋒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地轉向技術層麵:“尤其是對‘時間碎片’的粘合與‘情緒共振頻率’的調製。紅為喜煞,白為喪煞,一陰一陽,一生一死,本是極端對立之情緒。前輩卻以‘怨’為粘合劑,以‘不甘’為共振頻率,將散落於時間長河中的帝王霸業孤寂、才子落魄之悲、亡國錐心之恨……這些本不相乾的曆史碎片,強行糅合、放大,形成足以撕裂道心的‘情緒洪流’。此等手法,已近乎‘道’。”
藍峒聽得眼角直跳。陳陽這番剖析,比他這個布陣者看得更深、更透!
“哼!少給老子戴高帽!”藍峒嘴上硬氣,氣勢卻無形中矮了一截,“你還沒說,你到底怎麼破的?”
陳陽端起手邊溫熱的清茶,呷了一口,霧氣氤氳了他深邃的眼眸:“萬變不離其宗。再精妙的幻陣,亦是‘心’之映射。執念越深,陷得越深。霸業、情愛、自由、生死、責任……皆是‘相’。心若不為所動,萬相皆空。晚輩憑借的無非是霧隱門‘守心正念’的粗淺功夫罷了,不值一提。”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藍峒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不為所動?那可是凝聚了千年曆史怨念的洪流!是帝王將相的滔天恨意,是才子佳人的刻骨情殤!這陳陽的道心,該是何等堅固?難道……他已窺破了那傳說中的“上善若水”之境?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讓藍峒看向陳陽的眼神,除了忌憚,更添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
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隻剩下引擎平穩的嗡鳴。
……
鼓樓醫院急診大樓前,燈火通明,氣氛凝重壓抑。
數輛閃爍著紅藍警燈的警車和幾輛低調的黑色公務轎車停在門口。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焦慮和一種無形的權力交鋒的氣息。
華立地產的十幾名高管,包括幾位副總、區域總監,此刻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急診手術室外的走廊上焦躁地踱步或低聲交談,個個臉色煞白,眼神躲閃。
見到李曌旭在陳陽和藍峒的陪同下大步流星走來,所有人如同見到救星,慌忙迎上。
“李總!您可來了!汪總他……”
“李總,現在情況不明,警方和監委的人都在裡麵問話,我們……”
李曌旭腳步未停,清冷的目光如同冰刀掃過幾人,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慌什麼?天塌不下來,該做什麼做什麼!公關部的人呢?立刻去和媒體溝通,統一口徑!法務!去配合監委和警方,問什麼答什麼,資料準備齊全!項目部!所有在建工程進度報表,整理好發到我郵箱!”
她的話語瞬間鎮住了場麵。
高管們噤若寒蟬,連忙讓開通道,各自忙碌起來。
手術室厚重的金屬門緊閉,上方“手術中”的紅燈刺眼地亮著。
門外小廳,氣氛凝重。
國家監委副主任秦曉輝,麵容與秦正明有五六分相似,氣質卻更顯冷峻,穿著深色夾克,正低聲與身邊戴著金絲眼鏡、氣質精乾的駐證監會紀檢監察組組長黃仁傑交談。幾名身著製服的警官和監委工作人員肅立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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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曌旭徑直走向秦曉輝,伸出手:“秦主任,黃組長,辛苦。”
“李總。”秦曉輝與她握手,聲音沉穩,“情況不太樂觀。汪林朋服用的是一種混合神經毒素,劑量很大,發現時已出現多器官衰竭。醫生正在全力搶救,但……可能希望渺茫。監委這邊,關於他涉嫌經濟犯罪的證據鏈基本完整,隻差最後幾份銀行流水和境外賬戶的確認。”
黃仁傑推了推眼鏡,補充道:“李總,華立需要儘快拿出一個穩定市場的方案,尤其是債務清償和項目接續計劃,必須明確。”
李曌旭神色平靜,點頭道:“感謝二位。華立地產的問題,集團會負全責。該切割的切割,該追責的追責,該清償的清償。具體方案,我的團隊正在連夜製定,最遲明早提交給監委和證監會。至於汪林朋……”她目光掃過手術室的紅燈,“華立會依法配合所有調查,絕不姑息,也絕不推諉。”
她語氣斬釘截鐵,姿態磊落,將“切割”與“擔當”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秦曉輝與黃仁傑對視一眼,微微頷首。
陳陽相信李曌旭能處理好。他目光掃過不遠處走廊儘頭玻璃門外的露天吸煙區,對身旁兀自東張西望有些不自在的藍峒低聲道:“藍前輩,煙癮犯了?出去透透氣?”
藍峒如蒙大赦,連連點頭:“走走走!這消毒水味,熏得老子腦殼疼!”
兩人避開人群,走向走廊儘頭的露天吸煙區。
吸煙區頗為寬敞,麵對著醫院的後花園,夜風凜冽,但空氣清新了不少。
幾盞慘白的吸頂燈照亮著幾個不鏽鋼垃圾桶和長椅。
寒夜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卷起地上的落葉。
藍峒迫不及待地從他那色彩斑斕的苗服內袋裡摸出一個油亮的黃銅旱煙鍋,又從一個小布袋裡撚出一撮散發著辛辣刺鼻氣味的黑褐色煙絲,塞進煙鍋,用火柴點燃。他深深吸了一口,濃烈嗆人的煙霧從鼻孔噴出,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仿佛這才是他熟悉的“人間煙火”。
陳陽也摸出煙盒,彈出一支,點燃。
淡藍色的煙霧在冰冷的空氣中嫋嫋升起,與藍峒那濃烈的旱煙味交織在一起。
“嗬,陳院長也抽這玩意兒?”藍峒有些意外,咧開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還以為你們這些讀書人,都清高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