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變得急促起來,敲打在玻璃上,發出連綿不絕的劈啪聲,應和著李曌旭此刻有些紛亂的心緒。
平板屏幕上,陳陽與那和服女子相對而立、含笑交談的畫麵,像一根細微卻執拗的刺,紮在李曌旭心底某個她自己都不願深究的角落。
她試圖用理性去分析:藤原千夜,東瀛藤原北家嫡女,此刻接觸陳陽,必然帶有明確的政治或經濟目的。陳陽與她周旋,或許是為了獲取情報,或許是為了布局更深遠的棋局。這很合理。
但……那畫麵中兩人之間那種同為上位者的默契,那種仿佛能穿透屏幕的微妙氣場,還是讓她感到一種被侵入領地的、本能的不適。
就在這時,書桌上那部加密的紅色專線電話響了起來,鈴聲打破了書房內凝滯的空氣。
李曌旭深吸一口氣,迅速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臉上恢複了一貫的清冷與掌控感,接起電話:“媽。”
電話那頭傳來林清霜的聲音,依舊帶著商界女強人特有的乾練與穿透力,但細聽之下,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關切:“曌旭,還沒休息?”
“嗯,正準備休息。”李曌旭走到窗前,望著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山影,“您怎麼也還沒休息?”
“剛開完一個越洋視頻會議。”林清霜頓了頓,語氣轉入正題,“汪林朋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人死燈滅,你處理得還算乾淨利落。不過,曌旭,你要記住,華立這艘船太大,水手也雜。像汪林朋這樣從媽那個時代就跟過來的老人,集團裡還有不少。他們或許能力跟不上時代了,或許手腳也不那麼乾淨,有些人脈盤根錯節,牽一發可能動全身。下一步清理整頓,要講究策略,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批,更要給出路。儘可能讓他們‘軟著陸’,平穩過渡,避免引起太大的震蕩和內耗。畢竟,穩定壓倒一切。尤其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
李曌旭靜靜地聽著,她知道母親指的是什麼,三月份的換屆大會至關重要,李家派係的兩位大員進入政局中樞已是定局。在這個關口,不能出任何亂子,必須上下一致。
她淡淡回應:“我和陳陽……會注意分寸的。”
“你明白就好。”林清霜的語氣緩和了些,“陳陽呢?我聽說他剛在金陵搞出了不小的動靜,為此台辦今早臨時召開了緊急會議。”
“他沒事,能力您還不清楚嗎?”李曌旭的聲音聽不出波瀾,“就是……太能招惹了些。”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平板屏幕,語氣裡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極淡的嗔意。
電話那頭的林清霜沉默了幾秒,忽然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過來人的了然和一絲意味深長:“傻丫頭,男人啊,尤其是像陳陽這樣的男人,就像是手握重寶行走於鬨市,自然會引來各色人等的覬覦和試探。有的為利,有的為權,有的……或許也為色。關鍵在於,他這顆心,最終向著哪裡,而你,又是否握得住能讓他心甘情願留下的韁繩。”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傳授真經的意味:“咱們家掌控華立,靠的從來不隻是明麵上的股權結構和董事會席位。真正核心的,是利益共同體,是深度綁定的生態體係。你要讓陳陽明白,無論他在外麵怎樣翻雲覆雨,施展抱負,他的根基在李家,他的舞台是你李曌旭給他的。你們是夫妻,更是最堅定的政治同盟和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比任何男女之情都更牢靠。當然……”
林清霜話鋒一轉,帶上了一絲母親的柔和:“該有的關心和體貼也不能少。再強大的男人,累了的時候,也希望能有個安心歇腳的港灣。這個度,你自己把握。”
李曌旭握著電話,目光幽深。她又何嘗不明白,她和陳陽的關係,早已超越了尋常夫妻的情愛,更深地捆綁在家族、權力和共同的理想之上。這才是最堅實的底盤。
“媽,我知道了。”她的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與自信。
又聊了幾句家常,囑咐彼此注意身體後,李曌旭掛斷了電話。
幾乎在電話掛斷的同時,書房門被輕輕敲響。
“進。”
蘇瑪麗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部平板,神色恭敬:“李總,定位到了。陳先生的手機信號最後穩定出現在棲霞古鎮,‘靜遠居’,金陵博物館館長楚南山的家。已經持續了超過三個小時。”
“楚南山?”李曌旭微微蹙眉,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楚南山是金陵文博界的泰鬥,是陳陽當年在聚賢山莊的忘年交之一,一位醉心學術、沒什麼複雜背景的老學者。這讓她心中那點莫名的焦躁稍稍平複了一些。
“去棲霞古鎮。”李曌旭站起身,拿起外套。
“是!”蘇瑪麗立刻轉身去安排。
……
棲霞古鎮,靜遠居。
楚南山已被女兒扶進裡屋休息,房間裡隱約傳來輕微的鼾聲。
飯廳裡,鄭寓書正收拾著碗筷,楚昭寧在一旁幫忙,臉頰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眼神時不時飄向窗外,帶著一絲少女懷春的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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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站在屋簷下,望著連綿的雨幕,身上的酒氣被風一吹,散了些許,但眼神比平時更顯深邃慵懶。
鄭寓書擦乾手,走到陳陽身邊,溫和地笑道:“陳陽啊,雨這麼大,天又晚了,要不就彆走了?客房一直給你留著呢,乾淨暖和。”
陳陽收回目光,笑了笑:“謝謝鄭姨,不了,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鄭寓書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點點頭:“那你等等。”說著,她轉身走向後院那間平時鎖著、用作祠堂的小屋。
片刻後,她拿著一把油紙傘走了回來。
這把油紙傘顯然有些年頭了,但保存得極好。
傘柄是溫潤的黃楊木,打磨得光滑順手。
傘麵是素雅的靛藍色,上麵用工筆細細繪著幾枝白梅,墨色淋漓,仿佛能聞到暗香浮動。
傘骨堅韌,收攏時發出輕微而順滑的“沙沙”聲。
“給,拿著。”鄭寓書將傘遞給陳陽,眼神有些複雜,“一年了,我算著日子呢。知道你會來取。”
陳陽接過傘,入手微沉,觸感微涼。他的手指在冰涼順滑的傘麵上輕輕拂過,感受著那異於尋常油紙傘的極其細微的能量波動,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點了點頭:“有勞鄭姨保管了。”
“說什麼見外的話。”鄭寓書擺擺手,壓低了些聲音,“這一年,家裡安生多了,再沒聽到那些奇怪的動靜……”又不放心地詢問,“她……應該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