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敞開的窗欞,溫柔地灑滿了二樓臥房。
雨後的空氣清冽如甘泉,混合著泥土與草木的清新氣息,無聲地滌蕩著昨夜殘留的煙塵。
宋思槿依偎在陳陽懷中,感受著他胸膛平緩有力的起伏和那份令人安心的溫暖。
她抬起頭,目光流連在他略顯疲憊卻依舊深邃的側臉上,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
以她對陳陽的了解,深知他並非貪戀權勢的人。他做的這一切,推動玄門規範化,整合各方勢力,乃至卷入高層博弈,似乎都源於一種更深層的責任感和某種她尚未完全了解的宏大目標。
“陳陽,”宋思槿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探尋,“你在這條路上……還要走多久?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會……功成身退嗎?”
她問出了藏在心底許久的問題。她想象不出,這樣一個心性淡泊、追求道法自然的男人,會永遠困在廟堂的繁文縟節和江湖的血雨腥風之中。
陳陽聞言,閉著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睜開。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洗刷得青翠欲滴的竹林,眼神悠遠而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蔥蘢,望向了更遠的時空。
“思槿,”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帶著勘破世情的通達,“儒者講入世之擔當,‘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道家講順應自然之智慧,‘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佛家講‘慈悲喜舍’,講‘不住於相’。行事需懷慈悲濟世之心,卻不可執著於權勢、名位之相。待到因緣具足,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方是自在。”
他沒有提及天武學院、江南書院存在的內部問題,沒有提及五座天字墓潛在的危機,更沒有提及窺天鏡中那令人心悸的末日預言。那些太過沉重。他隻是用儒釋道三家的智慧,向她勾勒出一個“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願景,以及最終返璞歸真的超然。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與篤定:“等到有朝一日世界和平,國泰民安,或攜三五知己,泛舟五湖,寄情山水;或尋一僻靜院落,整理故紙;或……就守在這竹林深處,看你們嬉笑怒罵,看孩子們承歡膝下,做個閒散自在的富家翁。那該多好!”
宋思槿靜靜地聽著,眼眶微微有些發熱。她緊緊環住陳陽的腰,將臉埋進他頸窩,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那份令人心安的沉靜力量,悶聲道:“好,我等著那一天。等著你功成身退,做我的閒散富家翁。現在,立刻,馬上,給我上床睡覺!這是命令!養足精神,才能去實現你的‘兼濟天下’!”
她語氣嬌蠻,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關切。
陳陽莞爾,順從地被她拉起身,走向那張寬大舒適的床。他確實有點累了,兩天兩夜未眠,精神高度集中,此刻放鬆下來,濃濃的倦意如潮水般湧來。
宋思槿細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看著他閉上眼,呼吸漸漸變得均勻綿長。她坐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他沉睡的容顏許久,才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門邊,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然後輕輕帶上了房門。
“劉姨,”她下樓,對候在客廳的女管家低聲吩咐,聲音帶著女主人的威嚴,“陳先生需要休息,嚴禁任何人上樓打擾。天大的事,也等他睡醒再說。”
“是,小姐。”劉姨恭敬應下。
陳陽這一覺睡得極沉,也極安穩。
夢境光怪陸離,卻又無比清晰溫暖。
他夢見玄門各派不再是江湖草莽,而是真正融入了國家體係。龍虎山的符籙高手在國家級實驗室裡研究著新型環保材料;武當的太極宗師在社區中心教授老人強身健體;藥王穀的弟子們在貧困山區巡回義診,珍貴的解毒丹和補氣散如同普通藥品般惠及蒼生;魯班門的能工巧匠在航天基地參與精密部件製造……一幅幅畫麵,是秩序,是生機,是術法為蒼生所用的和諧圖景。
他夢見城市的公園裡,白發蒼蒼的農村老人悠閒地下著棋,領取著足夠體麵的養老金;醫院的病房裡,不再有因病致貧的絕望哭嚎;工地的腳手架上,工人們帶著安全符作業,臉上是踏實勞作換取美好生活的笑容……國泰民安,海晏河清,不再隻是史書上的溢美之詞。
廟堂之上,政令暢通,弊絕風清。
江湖之遠,秩序井然,邪祟遁形。
最後,夢境定格在一處開滿鮮花的庭院裡。陽光和煦,微風輕拂。李曌旭清冷絕豔的容顏帶著母性的柔和,懷裡抱著一個眉眼像極了他的男嬰;徐書雁溫婉地笑著,牽著一個紮著羊角辮、好奇張望的小女孩;宋思槿則帶著一絲屬於母親的驕傲,輕拍著一個虎頭虎腦、精力旺盛的小男孩;沈秋庭像隻快樂的蝴蝶,追逐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小不點,清脆的笑聲灑滿庭院;連遠在姑蘇的柳硯卿也仿佛在夢中出現,抱著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娃,對著他溫柔淺笑……
而他,就坐在庭院中央的藤椅上,看著眼前這滿園春色、嬌妻美眷、兒女繞膝,心中充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名為“家”的幸福。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就在這極致幸福的頂點,一陣刺耳而急促的電話鈴聲,驟然撕裂了美夢的帷幔!
叮鈴鈴——!
陳陽猛地睜開眼,心臟因夢境的驟然中斷而劇烈跳動了幾下。
窗外陽光刺眼,顯然已是正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絲悵然若失,伸手拿過床頭櫃上震動的手機。
“喂?”陳陽接通電話,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微啞,卻迅速恢複了清明。
“陳陽同誌,沒打擾你休息吧?”電話那頭,統戰部長魏文軍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但語氣中那份刻意放緩的節奏和征詢的口吻,清晰無誤地傳遞著對陳陽的尊重與重視。
“沒有,部長請講。”陳陽坐起身。
“你淩晨發來的關於吸納部分經改造玄門人士進入國家體係的建議書,以及那份初步安置方案草案,我仔細看過了!”
魏文軍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賞,“內容詳實,考慮周全,路徑清晰,極具建設性和可操作性!部委之前也慎重研究過‘招安’江湖玄門各派這個方向,認為是有可行性的,但一直苦於沒有一套成熟、穩妥且能平衡各方訴求的方案。”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鄭重:“部裡對此非常重視!我決定明天組織召開一次由部委核心班子、公安部、國安部、總參相關負責同誌參加的閉門會議,專題討論你這個提議!時間就定在明天上午十點!陳陽同誌,你作為方案的提出者和特殊領域的核心專家,這個會議,希望你能參加,你……是否方便即刻返京?”
陳陽目光掃過窗外明媚的陽光,沒有絲毫猶豫:“部長有召,職責所在。我即刻動身返京,一定準時參會。”
“好!太好了!”魏文軍的聲音透出滿意,“那我們明天上午十點,部裡見!期待你的真知灼見!”
兩人一拍即合,電話掛斷。
陳陽放下電話,看了一眼時間,已是中午十二點半。他這一覺睡了將近六個小時,精神恢複了不少。
他立刻掀被下床,動作利落地開始穿衣。那點因美夢中斷而起的悵惘瞬間被緊迫的現實驅散。
當陳陽快步走下樓梯時,一樓客廳裡,氣氛略顯局促。
藍峒、魯震、孫不二、趙雄、薛老五、李三、薑媚娘等十幾位玄門人士,早已收拾妥當,眼巴巴地等在那裡。
看到陳陽出現,眾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陳院長!”
“陳掌門!”
稱呼各異,但眼神裡的期盼和唯他馬首是瞻的意味如出一轍。
“諸位久等。”陳陽目光掃過眾人,“剛接到部裡通知,明天上午十點在燕京召開重要會議,專題討論大家的安置問題。我需要即刻返京。”
“安置問題?討論我們?”藍峒渾濁的老眼瞬間亮了,搓著手,“那……那我們是不是也得跟著去?當麵說說咱們的想法,表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