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傳說中的堯帝之女、舜帝之妻娥皇,後世那些文人墨客總愛在我名字前加一堆前綴!
賢良淑德、溫婉端莊、仁愛慈厚……仿佛我生下來就自帶柔光濾鏡,連歎口氣都能飄出朵蓮花來。
天大的誤會!
誰樂意做個永不犯錯的人間標杆?
你們可知我此生最大的痛苦是什麼?
是不能犯錯!
是不能掉鏈子!
是連哭一場都要算好時間地點眼淚的蒸發速率!
不信?
我與妹妹女英同嫁舜那天,場麵堪稱上古世紀大直播——
舉國上下無數雙眼睛盯著呢!
舜哥家那三位“至親”更是躲在人群深處,目光如淬了毒液的細針。
繼母低聲與弟象耳語,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且看堯帝二女如何哭哭啼啼,露怯於人前。”
我端坐車輿,臉上端著無可挑剔的溫柔淺笑,袖子裡藏著的指甲已掐進手心。
妹妹探身好奇張望,時不時捅捅我:“姐!你看那樹杈上跳過的鬆鼠!”
“瞧!圍觀人群裡竟有穿草裙跳舞的!”
好嘛,她倒輕鬆,我卻得時刻繃緊那根“堯帝女兒絕不能丟人”的弦!
當舜牽引我們步入簡陋卻不失溫馨的小院,目光掃過院內象征團圓和睦的簡陋祭台。
繼母忽然開口,嗓門拔高八度,尖銳刺耳:“帝女見如此清寒祭禮,心中可有委屈?”
滿院賓客齊刷刷看向我!
女英下意識皺起鼻子,眼看就要回嘴。
我立刻捏緊她手腕!
此時鬥氣豈不正中他們下懷?
心口確實堵得發慌。
我何嘗不委屈?
千裡迢迢放下尊榮來此粗陋之地?
但一滴淚都不能掉!
在千萬人矚目下哭泣,明日謠言就會化作利劍:堯帝之女藐視貧苦,拒行祭禮!
舜哥仁德之譽將蒙塵!
於是眾人眼前出現了極其玄幻的一幕:我臉上笑容愈發聖潔,眼眶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蓄滿晶瑩水光!
在陽光映照下閃閃發亮,仿佛眼中盛裝的是星河滾燙——
卻又生生懸於即將滾落的那一線,如晨露凝於初綻蓮瓣邊緣,欲滴未滴。
時間凝固!
人群死寂!
舜哥眼中掠過震動與憐惜,上前一步握住我和妹妹的手。
他手心滾燙的溫度穿透指尖。
就在此刻,懸著的那滴淚,如同精密計算好軌跡的朝露,“恰如其分”地蒸發在溫熱空氣中!
仿佛從未存在過!
現場爆發出難以抑製的讚歎!
“心如明月,淚亦含光!”
“帝女氣度,感天動地!”
繼母與象臉色僵硬如石,默默退入角落。
那夜的星空之下,女英盤腿坐在新鋪的草席上直呼憋屈:“姐!那女人嘴臭就該罵回去!你憋什麼憋?”
我揉著笑僵的臉頰歎氣。
“傻妹子,人家扔鉤子咱就咬?那叫蠢!我們掉一滴眼淚,明天河對岸唱曲的都能把詞改成‘帝女鄙薄夫家潦倒淚灑當場’,懂嗎?”
然而,完美隻是開局設定。
真正讓這“人設”變成枷鎖的,是婚後無邊無際的責任與期待。
成為舜的賢內助?
這四個字重若千鈞!
凡舜所至部族,迎駕宴飲我必出席;
主持祭祀,從牲禮毛色到酒器擺放,一絲差錯皆會變成對神明的不敬,對夫君威望的減損;
調解部族內部雞毛蒜皮的爭端,婦人丟失耳珥找我哭訴,鄰裡為誰家雞多啄了一口米也能拉我斷案——
無數眼睛盯著,堯帝之女如何處事?
是否公允?
壓力之下,我的“賢者工具箱”開始瘋狂進化升級,且每一樣都堪稱人間奇葩:
時間管理竹簽:劈下細直竹枝,削尖一頭用於刻畫。
左手一捆簽,象征待辦事項,每支竹簽刻著任務要點:“酉時南坡祭地母”“辰時安撫東寨寡婦”“午刻督製夫君新履”。
右手邊空簽筒,代表“完成區”。
每解決一事,竹簽莊嚴插入筒中——
竹簽撞擊筒底的清脆聲響,是我靈魂的“賢者積分到賬”提示音!
女英無數次想搶我的竹簽盒:“姐!刻字那功夫事兒都辦完了!”
我優雅拍開她的手:“無規矩不成仁德!你懂什麼儀式感?”
祭祀神經流程圖:一塊巨大剝製風乾的麋鹿皮,其上密布紅、黑、白天然染料刻畫的“祭祀狂魔宇宙”——
從祭前齋戒沐浴時長精確到指甲縫隙汙垢清除技巧),到燔柴投俎時風向與煙霧上升姿態對神意吉凶的預判,巨細靡遺!
其複雜性堪比河圖洛書密碼本!
某日此圖被媯水旁某部落長老偶然窺見,驚為“天授神圖”,當場便要跪拜。
舜哥回來後看到這張“鹿皮宇宙”也沉默了,半晌拍拍我肩膀:“夫人…辛苦!”
他分明是怕多說一句,這張圖再衍生出十二個卷軸的分支解釋模塊!
完美祭祀筆記簿:最可怕的是,每次成功祭祀後,我無法安然享受神明喜悅,反而陷入更深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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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複盤!
祭台偏西了一根發絲的距離?
犧牲羔羊跳腳時比我預估的步數多邁了半寸?
下次如何避免?
為此特製粘土板筆記簿誕生——
以細骨針刻畫記錄每次失誤細節:“甲日風略疾,燔柴升煙角度偏差5度,需於迎風麵加柴三根……”
“禮舞時第三旋步踩到裙角!”
女英曾試圖翻閱我的筆記,隻看了一行字便雙眼發直靈魂出竅狀:“姐,你在祭祀,還是給神仙當監工考勤呢?”
她那永遠不安分的腦袋和永遠超綱的言行,常讓我苦心經營的“賢妃模板”瀕臨崩盤——
但奇妙的是,她更是我每次岌岌可危時的天降神兵!
值仲春大祭,我提前三日親手刷洗一頭通體雪白無雜毛的小羊羔,熏香沐浴,係上象征吉祥的五彩絲絡,溫柔安撫其情緒。
萬料不到臨祭前一刻,關羊的木欄竟被一頭拱食母豬撞開!
小白羊如離弦之箭衝出,瞬間衝進圍觀人群!
全場嘩然!
我的心跳驟停!
祭台之上舜哥目光已投來——
沒有犧牲,大祭何以為繼?!
帝妃失職,舜王顏麵何存?!
冷汗涔涔浸透內衫。
“姐!低頭!”
耳畔炸響女英的吼叫。
我下意識屈身!
一陣剛猛烈風卷過耳邊!
隻見女英手攥半根充當籬笆的粗藤條,人如脫兔般疾射出去!
那姿態活像追逐野牛的蠻荒獵手!
她兩步躍過驚呆的人群,手中藤條化作長鞭,“啪”一聲脆響,不偏不倚正抽在尥蹶子奔逃的小白羊屁股上!
那小羊疼得“咩”一聲慘嘶,腳下一軟,打著滾撞回我腳邊!
時間仿佛被凍結一秒後重新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