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色閃過一瞬詫異與不易察覺的委屈,隨即卻故意佯作未見般冷淡彆過頭去,隻朝著裡屋聲音陡然拔高,分明含著抱怨的尖銳:
“啟兒,快出來!喊皋陶叔叔‘爹爹’!快喊!”
“皋陶叔叔給你帶了新刻的桃木劍!比你那沒影兒的親爹強多了!”
孩子咯咯笑聲與“皋陶叔叔”的脆亮喊叫隨即清晰傳來。
這聲音如同鋒利冰錐狠狠刺穿了禹的耳膜。
禹瞬間渾身劇顫,喉頭苦澀噎住,心似被無形鐵手撕扯碾碎——
曾經溫暖眷戀的家門方向,竟成了荊棘密布的煉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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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腿灌鉛般無法向前挪步絲毫,下意識狼狽退入路邊叢樹陰影中躲避,額頭重重抵在粗糙樹乾上,壓抑許久的酸楚苦澀湧上雙眼。
恰在此時,肩膀猛地被人重重一拍!
禹嚇得原地彈起,瞬間將臉上淚水抹了個乾淨。
“嘿!禹哥!乾嘛呢在這麵樹思過呀?”
爽朗熟悉聲音鑽入耳朵,正是摯友兼得力助手伯益來了!
伯益這自來熟的性子完全不理會禹躲閃的眼神,咧嘴大笑著使勁又狠狠拍打禹的背,大嗓門如雷貫耳!
“彆傻站著了!今兒兄弟請客!去我那兒上等好酒管夠,再配上點新鮮野豬肉……哦對了!塗山氏嫂子還特意給你熱著香濃骨頭湯呢,走走走!”
禹被伯益生拉硬拽得腳步踉蹌,心裡翻江倒海卻一個字也說不出,隻能任由兄弟一路親熱地絮叨向前。
這“家”字猶如烈火灼烤,而那撲麵而來濃烈真誠的兄弟情誼與爽朗笑聲,反倒成了此刻唯一能托住他、不讓他溺亡於悲傷孤寂的浮木。
他喉頭再次哽咽,淚水混濁滾落,低聲沙啞呢喃:“兄弟,你說得對啊……還是兄弟好……嗚嗚嗚……”
是悲是喜,是哀是幸?
唯覺那溫湯灼喉般的暖流燙透了肺腑!
經曆整整十三個酷暑寒冬輪回,翻越無數刀削山峰,疏浚縱橫千河奔流,禹率領眾人終於將咆哮的水龍鎖入歸海之軌。
昔日遍布瘡痍的大地,如今清流循河道淌,田野阡陌新墾初綠,屋舍於坡上重現炊煙。
都城巍峨大殿之上,各方諸侯風塵仆仆前來納貢述職。
當禹雙手呈遞上最終工程玉冊卷軸時,群臣不禁屏息注目——
帝舜鄭重接過這份凝結著無數血汗與生命的水紋圖卷,指尖緩緩撫過精細山川紋路,動容詢問:
“司空勞苦功高!然十三年耗資龐大,耗費國力幾許?”
禹從容拱手答道:“耗資?陛下,臣未動用朝廷巨資。”
群臣嘩然震驚!
帝舜亦難以置信,傾身急問:“耗費幾何?”
禹臉上展露疲憊而自豪的笑意:“十三年來,臣取之於水,用之於水,更取用之於山澤。
開鑿水道之土石,用於填平低窪;
疏導洪水後顯露之沃土,即刻分予流民耕種;
水退後湖澤天然形成魚米之鄉,水草豐美足以令百姓休養生息……
水患消除後,臣所治理九州非但未曾耗費國庫,其收獲反而遠超往年豐裕數倍!”
此刻,諸侯中最為桀驁的防風氏輕蔑嗤笑一聲:“大言不慚!吾倒要見識如何超往年數倍!”
禹並不辯解,從容遞上記錄各地新墾田畝和倉廩數量的木牘。
帝舜與諸臣傳看時,驚歎聲再難抑製:“此……此真乃化災為祥,神跡天功!”
那木牘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如同無聲雷霆,將流言與嘲諷震為齏粉。
禹拜謝帝恩後卻不露聲色從袖中取出一物,悄然塞入帝舜掌心。
帝舜指尖撫過,感覺光滑材質上麵鑿刻著奇異符號。
他略帶疑惑展開細讀,霎時瞳孔驟縮!
那竹片上密密麻麻刻的不是詩詞頌賦,而是一份驚世駭俗、框架清晰的九章建國方略!
清晰規劃未來百年之國體運轉、耕戰合一、吏製架構等宏偉藍圖!
其思想之深遠精密如同預演著未來命運棋局,令帝舜執卷的手也禁不住微微顫抖!
這個禹,竟在滔天巨浪間謀劃著足以重塑整個華夏的創世宏圖!
在震徹雲霄的“聖哉!司空!”
歡呼如浪潮般洶湧澎湃,響徹雄偉朝堂;
諸侯們目光裡混合著敬畏、臣服與無法言喻的震動,禹深深躬下脊背。
無人察覺的角落,禹臉上謙卑退隱的微笑下,藏著一絲釋然到幾乎虛脫的歎息!
這條漫長、艱難、浸透血淚的“職業晉升”路,他終是咬牙走到了儘頭。
帝舜手中那份重逾山嶽的建國綱略,是他傾注所有氣力交出的曠世答卷,亦是他靈魂重負的暫緩解脫。
站在至高的榮光裡,他感到的並非榮耀,而是深入骨髓的疲憊與某種悲壯的成全。
當慶功大典上醇烈酒漿盛滿金樽,觥籌交錯的繁華幻影在眼前升騰搖晃。
塗山氏帶著與禹驚人相似麵容的兒子啟,終穿過喧囂人潮一步步堅定走到他的麵前。
“爹爹!”
啟童稚響亮的呼喊穿透鼎沸人聲,如一縷明亮光線刺入禹長久陰霾的心房。
禹的臂膀微微顫動著伸向兒子,黑瘦、布滿傷疤溝壑的手掌在觸及孩子溫熱麵頰前,卻本能猶豫般懸停片刻。
塗山氏靜默站在一旁,眼波微動,最終在鼎沸喧嘩中輕聲道:“回來就好。”
她的語氣如同雪地裡悄然融化的冰棱,依然堅硬卻帶出一縷若有若無的暖意。
禹俯身,用力擁住啟小小身子的雙臂堅實沉穩。
孩童柔軟身體在懷裡的溫度驅散了高台上的刺骨寒涼。
他側首時餘光掃過妻子麵容,那雙曾滿含怨懟的美麗眼眸此刻亦泛起微不可查的濕潤波瀾,像冰封湖麵初透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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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了。”
禹沉渾低語淹沒在鼎沸歡呼中。
此刻人聲鼎沸浪潮之中,皋陶默默退出歡笑人潮,走向殿外安靜處。
他仰望著璀璨星空長舒口氣,忽然感覺有人來到自己身旁,卻見是禹不知何時跟著離席出來。
大禹緩緩說道:“這許多年……謝謝了。”
皋陶笑著抬手捶了捶禹肩膀:“見外什麼?真謝我,下次彆拉著我喝吐了就行!你酒量也太嚇人了!”
禹卻搖頭道:“我說的不隻是酒,兄弟。”
皋陶笑聲漸漸沉寂下來,二人忽然陷入短暫的沉默,彼此心照不宣著那份沉重如山、又如流水般自然融通的深厚情誼。
皎潔月光如水般靜靜流淌在兩人沉默並肩的身影上。
皋陶突然想起什麼般說道:“你當年有張奇怪的工程圖玉簡……被塗山氏當寶貝收藏起來了。說圖上的墨跡……有淚痕。”
禹沉默不語,隻仰首望去,漆黑天幕深處星鬥密布,如同古老山河在大地上延展著恢弘的經絡與命脈的印記。
他眼中忽然漾出些微釋懷的笑意——
那或許不是疲憊的終點,不過是他漫長道路中停下暫歇的一個驛亭。
他無聲遙望著,前方征途浩蕩仿佛永無止儘。
治水狂瀾已束緊韁繩。
他掌心的九州胎動無聲開始。
當夏朝曆史的車輪轟隆碾過煙雲歲月,傳說大禹臨終前曾秘存一隻石匣。
千年塵封至現代,某位學者終於在斷壁殘垣處將其發掘,匣中唯有一卷古老帛書靜靜躺著。
那帛書開頭字跡已難辨析,唯有末尾幾行墨跡潦草到近乎痙攣:
“諸位,我坦白。”
“我本是個穿越者!當年學校期末考核逼太緊……”
“逼得我硬是卷成了萬古帝王治水大神。”
“誰還沒被小組作業逼瘋過呢?”
“趕緊的,有沒有時空隧道?!”
“讓我回去!我要考證!!”
…….
後記:大禹的腳印踏平山河的桀驁,也碾壓著世間所有的退縮借口。
治水的神斧落下,劈開的不僅是滾滾東流的河道,更是凡人仰望星空時畫地為牢的枷鎖。
那“三過家門不入”成了華夏血脈中最硬的那根骨頭,告訴後來所有麵對滔天巨浪的後來者——
真正的豐碑,是用骨血揉進歲月與山河的韌勁,在絕望洪濤裡活生生犁出來的航路。
它證明了一件事:那些被天地逼到角落還咬緊牙關站直的人,定將鑿開一片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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