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第十九任王盤庚,可能姓子也可能不姓,他站在奄都的宮殿——
哦不,殘骸上,麵對一大群如蒙大難的臣工們,腦門上已然浮起了幾枚小小的十字路口符號。
他想張口解釋些什麼,舌頭在口腔裡無力盤旋半圈,終於迸出一句略帶崩潰的聲音!
“我有什麼辦法?!難道我想搬家嗎?這爛攤子不是我自己造下的啊!”
此刻的奄都,正如一隻浸透苦水的巨大簸箕,連月大雨使得城中每一條通道都成了泥沼盛宴。
街巷中,汙水翻滾著泡爛的垃圾、無措的家畜糞便,更有甚者。
偶爾會從泥濘深處幽幽漂出一兩件說不清道不明的細軟物件,引來幾個蓬頭垢麵的人用棍子拚命攪撈。
至於那些矮小的屋舍,屋頂早已像破舊草席般漏下無數銀線似的水滴。
每一滴雨水都帶著某種幸災樂禍的聲響,打在愁眉苦臉的居民頭頂上,更打在他們被水汽浸透而泛黴的心裡。
這糟糕景象已經不是一日之功了。
奄都,或者叫它“商朝釘子戶特享爛尾樓盤”,前前後後已被水泡過好幾輪了。
“祖上那些愛搬家的大佬們,你們能不能消停會兒?”
在群臣的喧囂鼎沸間,盤庚腦內的“吐槽專用頻道”正火力全開。
他記得爺爺祖乙把都城從邢地扯到庇邑,父親祖辛扭頭又從庇邑拉到了耿邑。
更絕妙的是,前任王祖丁仿佛玩膩了,又從耿邑一個回馬槍紮回了奄邑——
他仿佛看見先祖們在地圖上蹦著極樂的踢踏舞,留下曲曲折折的路線如同隨意丟棄的廢舊繩索——
而每一根繩結,都代表著都城的一次顛沛流離。
“商朝王室搬家記錄——祖乙邢→庇;祖辛庇→耿;祖丁:耿→奄;我盤庚:奄→……天知道下一個地方!”
盤庚用內心的筆狠狠寫下這條曆史彈幕,並附贈一個滴血的大哭表情符號。
“諸位愛卿——都靜一靜!”
盤庚不得不用起全身氣力吼了出來,“安靜一點!”
聲音在潮潤的宮殿內激起一片輕微的回響,可惜未能蓋過群臣的聲浪。
突然腳下一滑,他整個人險些跌向一個渾濁水窪,幸虧一左一右兩位忠心內侍疾速出手扶定——
盤庚站穩,發現剛才自己腳下踩的並非水,而是一堆不知泡了多久的卜辭龜甲。
他不由得無聲默念:“祖先們的甲骨文秘笈啊,莫非在提醒我更須謹慎行事?”
他揮揮手遣退侍衛與仆役,留下一群高級“股東”們。
此時,一位衣著考究的老貴族率先開口,言語間是難掩的不耐煩!
“大王啊,咱能不能就老老實實待在奄都?不就是幾滴雨嗎?忍忍不就過去了,搬遷都城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啊!”
他的聲音在濕漉漉的殿堂裡蕩漾開去,引得一眾朝臣頻頻頷首稱是。
“忍忍?就這點雨?!”
盤庚差點被這輕描淡寫驚掉下巴,“您倒不如直接說讓我抱著柱子學烏龜閉個氣,好把整個奄都從泥漿裡馱起來輕鬆一些?”
他強壓內心翻湧,表情紋絲不動,一副虛心納諫狀。
“愛卿心係大局,深謀遠慮,寡人甚慰。但不知愛卿可曾留意,寡人這袍子上糊的究竟是泥點子呢……還是爛熟的麥飯?”
那位老貴族下意識看向盤庚的衣袍下擺,頓時語塞——
那上麵的汙穢早已分不清出處。
盤庚嘴角微微勾動,心底冷笑聲清脆如瓷器相擊:“哼,跟我這個‘爛泥點子實戰專家’玩口頭遁術?”
他隨即話鋒利落地一轉:“至於更重要的安全問題……”
盤庚的聲線轉為凝重,目光掃向另一重臣。
“若異族趁我們城中積水,防備鬆散之時舉兵進攻,我們的兵士難道要乘著獨木舟應敵嗎?或者索性請水師將領直接駕著荷葉指揮作戰?”
這一連串生動畫麵讓眾人哭笑不得,一時間殿內氣氛尷尬不已。
有人掩袖輕咳,有人左右顧盼,方才那股同仇敵愾的氣焰悄然泄了半分。
盤庚深知水患僅是表麵問題。
他環顧四周,那些精美的青銅禮器表麵都浮著一層淡淡綠色水堿,像得了什麼怪病——
這都城的“公司固定資產”正加速貶值。
更糟的是,幾次遷都後都城如漂流孤島,中央的根脈變得淺了;
而地方貴族則紮根得深了,各自為政,財大氣粗,還相互爭權奪利——
簡直像一群不服管的“區域經理”,正合力把總公司推入更深的泥潭之中。
此刻,盤庚內心已悄然敲定了決策——
遷都!
這不僅是跳出汙濁之地的求生本能,更關乎王權的安危存亡。
他決定不再尋求“意見”,果斷轉向那群“技術支持”團隊——
那些貞人們。
“諸位貞人……你們準備好,再次麻煩祖宗們幫忙‘搖號’了嗎?”
盤庚的聲音劃破了粘滯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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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身著巫袍、麵頰精瘦的貞人們緩緩出列,小心翼翼打開了那些層層包裹的龜甲寶匣。
接下來的日子,簡直就像一場浩大而荒謬的直播真人秀項目,由盤庚親自執導,老天爺友情監製。
首先便是選址占卜——
史稱“王盤庚大型房產搖號選城直播秀”。
貞人們虔誠地捧出龜甲,在熊熊祭火中炙烤。
圍觀的貴族們伸長了脖頸,眼神緊盯著龜甲,無聲地祈禱著裂紋的走向。
隻聽見“劈啪”、“嗞嗞”聲作響不絕,空氣中漸漸混合了焦苦氣味。
“看!那邊有紋路了!”
有人高呼。
可是當眾人圍攏上去,卻發現紋理細碎混亂無法解讀——
大概是祖宗們的“服務器擁堵”了。
“諸位莫急。”
盤庚顯得格外耐心,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
“祖宗那兒訪問量大,偶爾‘卡頓’也在情理之中。我們多試幾回?畢竟好地方需要……慎重搖號。”
貞人們再取骨片置於火上,火舌舔舐著它潔白光滑的表麵,骨片發出越來越密集的低微呻吟。
終於,在一片翹首的窒息感中,一片寬大的骨片“嘎”地崩出一道長縫,清晰而乾脆地指向東北方向。
“中了!”
“總算中了!”
“卜得吉兆啊!”
貴族群裡爆發出一陣低低的驚歎和歡呼。
盤庚凝望那道仿佛天啟的裂痕,聲音平穩卻如金石墜地:“祖宗批示了——新地址,就叫‘殷墟’!”
然而,“殷墟”這名字聽起來就自帶三分荒涼,“現場堪輿小隊”傳回的消息,更是徹底凍住了所有人的笑意——
據說隻有荒草蔓蔓的原野,狐狸野兔的遊樂場,連條能跑馬車的光溜土路都沒有,更不必提人影幢幢了。
“大王……此處……”
陪同堪輿的一位貴族嘴唇微微發顫,臉色如同剛出土的老陶片。
盤庚隻是輕鬆踱步上前隨意撥開幾縷雜草:“好啊!諸位請看——”
他抬腳重重一踏,地麵乾燥結實,“此地的土脈裡,可藏著半分水氣?”
他又指向遠方那地平線上隱現的高地輪廓,“那是不是天然防洪堤?風水堪輿學……諸位可比我更明白其中精要吧?”
盤庚滿意地看著幾張臉上浮現恍然狀。
“這裡,沒有奄都百年陳水漚出的穢氣,沒有貴族深宅裡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