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摻了水的青銅汁,潑在商王武丁的劍眉上。他指尖敲打案幾,青銅獸首鎮紙跟著一蹦一跳:「七戰七敗!西北防線的窟窿夠跑馬了!沚瞫——」被點名的壯漢猛縮脖子,手裡青銅勺「咣當」墜進肉羹盆,湯汁濺得對麵傅說滿袍星點,活像祭天時的血點子。
武丁的竹簡直接拍在肉羹盆裡:「沚瞫!沚瞫在哪?!」
「回稟大王——」老臣顫巍巍捧上名冊,「上月戰報……沚瞫將軍被羌人扣在玉門當人質了。」
整個朝堂成了煮沸的龜甲湯。群臣嗡嗡:「第七個了吧?」「再派誰填這無底洞?」角落裡的沚瞂zhiguo)正埋頭刻甲片,突然被老將軍一腳踹出隊列:「這兒還有個姓沚的!」
沚瞂手忙腳亂按住腰間的驗傷青銅牌——那是他爹沚瞫被俘前留給他的「敗將認證」。武丁的腳尖已頂到他鼻梁前:「沚瞂?沚瞫是你爹?會打仗嗎?!」
「臣……臣會刻甲骨。」沚瞂的龜甲刻刀嚇得滑進袖管。
「好!」武丁抓起案頭卜甲塞他懷裡,「扛著你的甲骨,去西線當個吉祥物!」
散朝時貴族們哄笑如群鴉歸巢。老將軍拍他肩頭的手勁像在揉麵:「賢侄啊,你爹去年冬天還欠我三車粟米……」袖口暗袋卻被悄然塞進塊沉甸甸的銅餅——那重量是沚瞫五年俸祿。
前線大營飄著烤焦馬糞味。副將子漁捧著羌人新下的戰書狂拍桌案:「看見沒!要求用三百青銅鼎換你爹的左腳!」
「右腳得加價?」沚瞂剛開口就被羊肉湯嗆出淚花。帳中將領哄笑中,他的龜甲碎片「嘩啦」鋪滿軍案:「今晚羌人必襲東營糧草!」
「憑啥?你爹托夢?」子漁掰著羊腿冷笑。
「東營下風處草木倒伏方向亂,定有伏兵痕跡!」刀尖劃過碎甲上刻的草莖紋,「糧車轍痕新舊重疊——定是探子踩點!」
夜半火光突刺東營時,沚瞂正帶兵蹲守北坡。子漁被煙火嗆醒連滾帶爬:「龜兒子蒙對了?!」卻見羌人搶完糧車撞進陷馬坑,被坡上箭雨紮成刺蝟堆。晨光中清點戰場,羌酋腳邊散落寫著「換左腳」的羊皮卷。
沚瞂撿起沾血的竹簡在衣襟蹭了蹭:「告訴他們——」刀尖蘸血在簡背刻字:「腳留著,下回取頭。」
戰報傳回殷都,武丁捏著簡片的手抖出重影:「這小子……用甲骨當戰術板?」朝堂哄笑變竊議。傅說捋須點評:「有點當年我驗牆裂縫的意思。」唯有婦好抱臂冷嗤:「雕蟲術!」
轉眼入冬,羌人壓境的寒風吹裂商軍帳篷。營中缺糧兵士嚼草根充饑,忽聞後軍鼓噪——竟是婦好押送三百車粟米親臨!冰甲覆麵的將軍馬鞭直指沚瞂:「給你半月!耗光這批糧換不來捷報——」鳳紋戰斧鏘然剁進糧車,「連你帶粟全喂馬!」
「末將領命!」沚瞂單膝跪地濺起雪泥。起身時眼角掃到糧袋麻繩——那特殊雙股捆紮法,分明是老爹沚瞫押送軍糧的獨門手藝!熱血轟然衝頂!
大帳徹夜油燈熏黑頂棚。斥候回報羌人屯糧地時,沚瞂的龜甲刀在巨大牛皮上飛走:「此處陡崖有暗河聲!」「這片雪地獾洞密集可藏兵!」子漁抱頭哀嚎:「咱們到底是打仗還是盜獾?」
風雪夜五千商軍反穿羊襖潛入雪原。羌人糧倉守軍正烤火分羊肉,突見百頭「羚羊」竄近柵欄。哨兵笑指:「寒冬送野味?」話音未落「羚羊」掀襖亮刃!羌營瞬間炸鍋!混戰中有士兵高喊:「搶糧彆搶鍋!婦好將軍等著吃飯呢!」羌將氣得舉鼎砸來:「欺人太甚!」
捷報與三百車繳獲同抵殷都。武丁撫掌大笑時,婦好冷臉擲來黏著鍋灰的箭矢:「你部損毀青銅鼎九尊!從戰功裡扣!」
開春戰端又起。探子急報:羌人聯合鬼方,十萬聯軍壓境!朝堂吵成沸鼎。武丁揉額問策,傅說突然揪出縮在柱後的沚瞂:「該你刻甲骨了!」
百道目光聚光燈般打來。沚瞂摸出隨身龜甲蘸墨急刻,刀鋒卻「啪」地崩斷!斷刃在丹陛劃出長痕:「敵軍主力必走鬼哭峽!」婦好拍案怒叱:「放屁!那地界白骨都踩成粉了!」
「所以羌人以為我們不敢去。」半截斷刀猛插進地圖,「斷他們腿骨鋪路!」
商軍鬼哭峽埋伏五日,羌軍主力果然繞行。烈日暴曬下兵士唇裂滲血,子漁撕衣裹頭罵娘:「姓沚的!敵軍影子呢?」話音未落,遠處山坳升起怪異黑煙——濃煙走勢竟似龜甲裂紋!
「來了!」沚瞂拔劍狂吼。卻見羌軍前鋒剛入峽穀,崖頂滾石忽然暴雨傾瀉!慘嚎聲中山道血流漂杵!幸存的羌兵魂飛魄散跪地:「商軍請雷神助陣了!」
捷報雪片飛入王都。慶功宴上武丁親自為沚瞂斟酒:「鬼哭峽天火何來?」「鬆脂裹乾牛糞,崖頂曬五天自燃。」沚瞂咧嘴笑出白牙,「婦好將軍的火攻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