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槳劃破青川河的晨霧,帶起細碎的水花。李硯蹲在漁船底板上,望著船頭劈開的浪痕,像被撕開的銀色綢緞。趙瑾正踮著腳往南岸望,粗布短打的衣襟被風掀起,露出裡麵漿洗得發硬的裡襯——那是他特意找仆役換的舊衣服,領口還沾著塊沒洗淨的油漬,倒真有幾分流民模樣。
“舅舅,還有多久到?”小五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清亮,穿透了蘆葦蕩的“沙沙”聲。船頭的老漁民猛吸了口旱煙,煙鍋裡的火星在霧中明明滅滅:“快了,過了前麵那片淺灘,就是黑石渡的蘆葦蕩。炎國的崗哨在渡口東頭,咱們從西頭的密道穿過去,神不知鬼不覺。”他手裡的船槳輕輕一擺,漁船像條泥鰍似的鑽進蘆葦深處,葉片擦過船身,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李硯摸出腰間的短刀,竹鞘上還沾著晨露。他想起陳默昨晚磨刀時說的話——這刀砍過野豬,鈍不了。指尖劃過冰涼的刀刃,忽然聽見趙瑾低呼一聲:“看!”
隻見南岸的晨霧裡,隱約立著幾個黑影,手裡的長矛在晨光中閃著冷光。老漁民趕緊把船往蘆葦叢裡一藏,壓低聲音:“彆動!是炎國的巡邏兵,一刻鐘換一次崗。”他往李硯手裡塞了片寬大的蘆葦葉,“含在嘴裡,能憋氣久點,萬一被發現,就往水裡鑽。”
李硯把蘆葦葉塞進嘴裡,一股青澀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趙瑾正想學著做,卻被老漁民按住:“世子爺彆學,您那細皮嫩肉的,水裡泡不得。”他從船尾摸出個破魚簍,往趙瑾懷裡一塞,“等下要是被盤問,就說跟著我來收魚簍的,笨手笨腳的樣子裝像點。”
趙瑾捧著魚簍,指尖被簍底的竹刺紮了下,卻沒敢作聲,隻是用力點頭。李硯看著他緊繃的側臉,忽然想起在王府書房裡,這孩子對著兵法竹簡打瞌睡的模樣——那時的他哪裡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躲在漁船裡,對著炎國的巡邏兵憋氣。
巡邏兵的腳步聲漸漸遠了,老漁民一撐船槳,漁船像離弦的箭似的衝出蘆葦叢,貼著岸邊的泥灘滑行。“到了!”他低喝一聲,指著岸邊一片茂密的荻草,“從那裡鑽進去,順著草裡的小道走,能到柳家村後坡。”
李硯率先跳上岸,腳下的淤泥瞬間沒到腳踝,冰涼的水順著褲管往上爬。他回身把趙瑾拉下來,小五已經提著魚簍跟在後麵,老漁民正用船槳把漁船往蘆葦深處推:“日落前在西頭的歪脖子樹下等你們,千萬彆誤了時辰!”
鑽進荻草從,鋒利的葉片立刻在胳膊上劃出細痕。趙瑾沒走幾步就被絆倒,懷裡的魚簍滾出去,裡麵的乾魚“嘩啦”散了一地。“彆動!”李硯按住他,隻見不遠處的草葉晃動,幾個穿著炎國軍服的士兵正踢著石子走過,甲胄碰撞的“哐當”聲格外刺耳。
“剛才好像有動靜?”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李硯趕緊拽著趙瑾往草深處趴,小五也跟著撲倒,三人屏住呼吸,聽著士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草葉被踩得“咯吱”響,趙瑾的後背緊緊貼著李硯的胳膊,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急促的心跳。
“哪有什麼動靜,怕是野兔子吧。”另一個聲音懶洋洋地說,“這破地方除了蘆葦就是泥,鬼都不來。昨天張三還說看見個流民,追了半天才發現是塊石頭,笑死老子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李硯才鬆開緊攥著短刀的手,掌心全是冷汗。趙瑾猛地吸了口氣,嗆得直咳嗽,小五趕緊捂住他的嘴:“噓!”三人趴在泥地裡,看著士兵的身影消失在晨霧裡,才相視而笑,臉上沾著的草屑簌簌往下掉。
“這比在演武場練射箭刺激多了。”趙瑾抹了把臉上的泥,眼睛亮晶晶的。李硯拍掉他頭發上的蒼耳:“等會兒有更刺激的。”他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乾魚,重新塞進魚簍,“走,按老漁民說的,去柳家村後坡。”
草裡的小道果然隱蔽,僅容一人通過,兩旁的荻草比人還高,遮得嚴嚴實實。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忽然開闊——一片坡地順著山勢往下延伸,坡下就是柳家村,幾十間茅草屋像散落的貝殼,炊煙正從屋頂嫋嫋升起。
“那就是我舅舅家。”小五指著坡底一間掛著漁網的屋子,“他家屋後有個地窖,能藏人。”三人剛要下坡,就見村口跑出來個背著柴火的漢子,看見他們立刻停住腳步,手裡的柴捆“咚”地砸在地上。
“你們是啥人?”漢子的聲音帶著警惕,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柴刀。小五趕緊喊:“王大叔!是我,小五!”漢子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鬆了口氣:“原來是小五啊,這兩位是……”
“是城裡來的先生,想看看南岸的情況。”小五說著,給李硯使了個眼色。李硯趕緊拱手:“在下李硯,路過貴地,想向大叔打聽些事。”王大叔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快跟我來!”
跟著王大叔進了屋,他反手就把門閂插上,對著裡屋喊:“當家的,把地窖門打開!”一個穿著粗布圍裙的婦人探出頭,看見他們愣了一下,趕緊掀開牆角的木板,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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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躲躲,炎國的糧官晌午要來催糧,看見生麵孔準沒好事。”王大叔往李硯手裡塞了個窩頭,“先墊墊肚子,等他們走了再說。”
地窖裡陰暗潮濕,彌漫著紅薯的甜腥味。趙瑾蹲在草堆上,咬著窩頭含糊地說:“這地方比王府的地牢強點。”李硯用打火石點亮帶來的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見牆角堆著的紅薯和幾捆草藥。“彆抱怨了,”他笑著說,“等下有正事要做。”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上麵傳來婦人的聲音:“走了,糧官帶著兵往東邊去了。”三人從地窖爬出來,王大叔正蹲在門檻上抽煙,見他們出來,把煙鍋一磕:“小五說你們要去炎國軍營附近看看?”
李硯點頭:“想知道他們的布防,尤其是黑石渡的戰船和柳溪村的暗道。”王大叔皺起眉頭:“柳溪村現在是禁地,炎國的人把那裡圍得跟鐵桶似的,說是挖什麼工事。前幾天有個打魚的老頭靠近,被他們用箭射傷了腿。”
趙瑾急道:“那怎麼辦?小五說暗道就在柳溪村……”李硯打斷他:“大叔,您知道蒼雲城方向的路嗎?剛才在船上好像看見那邊有炊煙,不像軍營的樣子。”
王大叔眼睛一亮:“你說的是老獵戶張老爹吧!他住在蒼雲城山口的破廟裡,炎國的人去蒼雲城駐軍,都得從他那過。張老爹耳朵靈得很,夜裡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聲,說最近往蒼雲城運糧草的馬車特彆多。”
“能去見見他嗎?”李硯問。王大叔站起身:“我陪你們去,那條路我熟。不過得等天黑,白天山口有炎國的哨兵。”
等待的時間裡,李硯讓小五找來筆墨——其實就是燒黑的木炭和塊破碗底盛的清水,在從王大叔家討來的糙紙上,憑著記憶畫出青川河南岸的草圖。趙瑾蹲在旁邊看,忽然指著黑石渡的位置:“這裡畫錯了,昨天小五說渡口的戰船是並排停的,不是首尾相接。”
李硯擦掉重畫,笑著說:“還是世子觀察仔細。”趙瑾臉一紅:“先生教的,知己知彼嘛。”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馬蹄聲,王大叔趕緊把他們推進地窖,自己抄起柴刀守在門口。
地窖裡能聽見外麵的嗬斥聲,夾雜著婦人生硬的辯解:“官爺,家裡真沒藏流民……就我當家的和兩個娃……”過了好一會兒,馬蹄聲遠去,王大叔才掀開地窖門,臉色發白:“是炎國的斥候,在查有沒有靖安的探子。你們今晚得小心點。”
天黑透後,三人跟著王大叔往蒼雲城方向走。山路崎嶇,兩旁的樹木像張牙舞爪的鬼怪。趙瑾不小心踩空,差點滾下山坡,李硯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手裡的油燈晃了晃,差點熄滅。“慢點,”李硯低聲說,“這地方摔下去,可比被炎國士兵抓住慘。”
快到山口時,王大叔停住腳步:“前麵就是張老爹的破廟,我就送到這兒,你們進去吧。”他往李硯手裡塞了個布包,“裡麵是幾個紅薯,路上吃。張老爹脾氣怪,但心善,你們說是我介紹的,他會幫你們。”
破廟的門虛掩著,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角落裡堆著些乾草,一個裹著破舊獸皮的老頭正坐在火堆旁,手裡削著根木棍。聽見動靜,老頭猛地抬頭,眼裡閃著警惕的光:“誰?”
“張老爹,是王大叔介紹來的。”李硯把油燈舉高,照亮自己和趙瑾的臉,“我們想向您打聽些事。”老頭放下木棍,往火堆裡添了塊柴:“王老五的朋友?坐吧。”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磨石頭,“是為炎國的兵來的?”
李硯點頭:“想知道他們在蒼雲城的駐軍情況,還有柳溪村的動靜。”老頭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你們是靖安來的吧?前幾天也有個穿官服的來問,被我用石頭趕跑了。”他往趙瑾身上瞟了一眼,“這小子細皮嫩肉的,不像流民。”
趙瑾剛想說話,被李硯按住。李硯從懷裡掏出《非戰策》的抄本,遞過去:“我們不是來打仗的,是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在蒼雲城駐軍,是不是要打靖安。”
老頭接過抄本,借著火光翻了幾頁,忽然停住:“‘兵者,不祥之器’……這話是誰說的?”李硯道:“是在下寫的。”老頭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歎了口氣:“好小子,比那些隻會喊打喊殺的強。”
他往火堆裡又添了塊柴,緩緩道:“炎國在蒼雲城駐了兩萬兵,上個月開始往那邊運投石機,說是要修什麼‘天險’。柳溪村的暗道被他們挖通了,能直接通到蒼雲城的後山,我夜裡去偷獵,親眼看見他們往裡麵運糧草。”
趙瑾趕緊掏出炭筆和糙紙,李硯口述,他記錄:“蒼雲城駐軍兩萬,投石機數量不明,柳溪村暗道連通後山……”老頭忽然說:“還有,他們跟涼國的人接觸過,就在山口的老槐樹下,我聽見他們說‘開春動手’。”
李硯心裡一沉,果然和小五探到的消息對上了。他收起紙,對著老頭拱手:“多謝老爹告知,我們得趕緊回去報信。”老頭站起身:“我送你們一段,山口的哨兵換崗有個空子,我知道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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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老頭帶著他們從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石縫鑽出去,正好繞開哨兵的視線。“順著這條道往下走,能到青川河的回水灣,那裡有漁船接應。”老頭往李硯手裡塞了塊熏肉,“路上吃,彆餓死了——你的書,寫得不錯,多印點,讓那些當官的都看看。”
回到青川河岸邊時,天已經蒙蒙亮了。老漁民的漁船果然在歪脖子樹下等著,見他們回來,趕緊把船劃過來:“快上船!再晚城門就開了,盤查得緊!”
船往北岸劃時,趙瑾趴在船邊,看著南岸的晨霧,忽然說:“先生,咱們這趟沒白來。”李硯點頭,摸出懷裡的草圖,上麵密密麻麻記著炎國的布防——這比斥候查一個月都管用。
回到王都東門時,城門剛開,進城的百姓排著隊,守城的士兵打著哈欠檢查。趙瑾掏出令牌晃了晃,張校尉睡眼惺忪地揮揮手:“世子爺回來了?祭祀還順利?”趙瑾含糊應著,拉著李硯快步進城,直到走進王府的角門,兩人才鬆了口氣,靠在牆上大口喘氣。
“差點就被發現了。”趙瑾抹了把汗,粗布短打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李硯看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忽然笑了:“這趟值了。至少咱們知道,炎國不是退兵,是在憋大招。”他拍了拍趙瑾的肩膀,“走,回去把這些記下來,可彆等會兒忘了。”
兩人換好衣服回到西側彆院時,陳默正蹲在門口削木棍,見他們回來,手裡的木棍“當啷”掉在地上:“可算回來了!我以為你們被抓了呢!”李硯把草圖遞給他:“幸不辱命。”陳默接過一看,眼睛瞬間瞪得溜圓:“我的娘,這是……炎國在蒼雲城的駐軍?”
李硯點頭,坐在石凳上,看著晨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像破碎的金子。他想起張老爹的話,《非戰策》要多印點——或許,止戰的希望,就藏在這些粗糙的紙頁裡。而這趟驚險的偷溜,不過是把希望往前推了一小步。但隻要在往前走,就總有抵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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