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硯,將山外鎮周邊的山嶺研磨成一片濃沉的墨色。清虛道觀的燈籠在山門處搖曳,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著門前丈許的黑暗,卻照不進遠處山林裡潛藏的危機。林墨被兩名道童攙扶著,剛跨過道觀的門檻,便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鎮口的方向——那裡的硝煙似乎還未散儘,大牛犧牲時的巨響、將臣血色的眼眸、趙剛等人被擊飛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裡,每一次回想都讓她心口陣陣發緊。
“林施主,身體為重,還是先隨貧道入觀療傷吧。”白發老道士玄機子走在身側,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他袍袖輕揮,一股淡淡的草藥香縈繞在林墨鼻尖,稍稍壓下了她胸腔裡的血氣翻湧。
林墨搖了搖頭,掙開道童的攙扶,腳步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碎石劃破的手臂,傷口還在滲血,小腿上的舊傷更是疼得鑽心,每動一步都像有針在紮。但她眼中沒有絲毫退縮,隻有一股燃得正烈的執拗:“道長,多謝救命之恩,但我不能留在觀中。村民們剛轉移,日軍說不定還在後麵追擊,將臣也隻是暫時退去,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況國華被另一名道士扶著走過來,他胸口的傷最重,臉色蒼白如紙,呼吸都帶著滯澀的痛感,卻還是硬撐著說道:“林墨說得對,道長。我們得儘快趕上村民隊伍,保護他們。日軍丟了補給,又被將臣攪了局,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正發瘋似的追過來。”
玄機子歎了口氣,目光掃過兩人傷痕累累的模樣,又看了看觀外漆黑的山林,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兩位施主心懷蒼生,勇氣可嘉。隻是你們傷勢過重,此刻貿然趕路,怕是走不了多遠就會體力不支。貧道這有療傷的丹藥,你們先服下,再帶些傷藥在身上,也好有個照應。”
說話間,一名小道童端著一個木盤走了過來,盤中放著兩個瓷瓶和幾包用油紙包好的藥粉。玄機子拿起一個瓷瓶,倒出兩粒通體瑩白的丹藥,遞給林墨和況國華:“這是凝神丹,可定氣止血,緩解傷痛。另外這個瓷瓶裡是金瘡藥,油紙包裡的是外敷的藥粉,傷口裂開時用上,能儘快結痂。”
林墨和況國華接過丹藥,對著玄機子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道長!大恩不言謝,等我們擊退日軍和將臣,再來登門拜謝!”
“不必多禮。”玄機子擺了擺手,眼神變得凝重,“將臣雖被鎮妖鐘逼退,但他天性嗜血,絕不會就此罷休。日軍那邊,怕是也會因為將臣的出現而變得更加瘋狂。你們此去,務必小心。若遇到危急情況,可朝著道觀的方向呼救,鎮妖鐘的鐘聲雖不能傷他性命,卻能暫時逼退於他。”
林墨和況國華點了點頭,將丹藥和傷藥小心收好,轉身朝著觀外走去。道童們舉著燈籠送了他們一段路,直到燈籠的光暈再也照不到他們的身影,才轉身返回道觀。
夜色濃稠,山林裡伸手不見五指。林墨和況國華相互攙扶著,借著微弱的星光,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前行。山風卷著枯葉掠過林梢,發出“簌簌”的聲響,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著他們。每走一步,林墨小腿上的舊傷就疼得鑽心,傷口已經被鮮血浸透,褲腿和鞋襪粘在一起,走起來又滑又疼。
“慢點走,彆急。”況國華察覺到她的踉蹌,放慢了腳步,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實在不行,我們就歇一會兒。”
林墨搖了搖頭,咬著牙說道:“不能歇。村民們帶著老人和孩子,走得肯定不快,我們得儘快趕上去。萬一日軍追上來,他們手無寸鐵,根本無法抵抗。”
正說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還夾雜著馬蹄聲和馬車軲轆滾動的“吱呀”聲。聲音越來越近,隱約能聽到日軍士兵嘰裡呱啦的喊叫,帶著一股氣急敗壞的瘋狂。
林墨和況國華心中一緊,立刻相互攙扶著,躲到了路邊一棵粗壯的大樹後麵,屏住呼吸,警惕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借著星光,他們看到一隊日軍正朝著山外鎮的方向趕來。隊伍大約有二三十人,前麵是幾名騎著馬的日軍軍官,後麵跟著十幾名步兵,步兵後麵是兩輛馬車,馬車的車篷用帆布蓋著,看起來沉甸甸的,應該是日軍的補給物資。
“是日軍的補給隊!”況國華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們肯定是因為之前的追擊,補給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派了補給隊趕過來支援。”
林墨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她仔細觀察著日軍的隊伍,發現日軍士兵們一個個臉色陰沉,眼神中帶著疲憊和煩躁,顯然是因為之前被將臣襲擊、又沒能追上村民而憋了一肚子火。負責押送補給車的士兵,也隻是隨意地端著槍,警惕性並不高。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
“況國華,你看。”林墨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壓低聲音說道,“日軍的補給車就在後麵,押送的士兵警惕性不高。我們如果能把補給車燒了,日軍肯定會停下來滅火搶救物資,這樣就能拖延他們的追擊速度,為村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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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國華愣了一下,隨即眼中也閃過一絲讚同,但很快又皺起了眉頭:“這個主意好是好,可我們兩個人都受了傷,怎麼才能靠近補給車而不被發現?日軍人數不少,一旦被發現,我們根本跑不掉。”
林墨沉吟片刻,目光掃過周圍的山林,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對了!之前和我一起騷擾日軍的那幾個青年,大牛犧牲了,小王、小李、小張他們應該也在附近。他們都是本地人,對山林的地形熟悉,身手也不錯。我們可以先找到他們,然後一起行動,成功率會高很多。”
況國華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先找個地方隱蔽起來,等日軍隊伍過去,再去找小王他們。”
兩人屏住呼吸,看著日軍隊伍緩緩從樹旁走過。馬蹄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又漸漸遠去。直到日軍隊伍徹底走過,消失在前方的夜色中,兩人才從樹後走出來,朝著日軍隊伍來的方向走去——他們記得,之前和小王等人分開時,約定如果走散了,就到附近的一處山坳裡集合。
山坳裡長滿了茂密的灌木叢,是個隱蔽的好地方。林墨和況國華相互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山坳走去。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看到了山坳的輪廓。
“小王!小李!小張!”林墨壓低聲音,朝著山坳裡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幾道黑影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正是小王、小李和小張。他們身上也都帶著傷,臉上滿是疲憊和焦慮,看到林墨和況國華,眼中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林同誌!況同誌!你們沒事太好了!”小王快步走上前來,一把扶住林墨,語氣中滿是激動,“我們之前和你們走散了,還以為……還以為你們出事了。大牛他……”
提到大牛,幾人的眼神都黯淡了下來,臉上露出了悲痛的神色。大牛是他們一起長大的兄弟,一起參加抗日,一起從峽穀中突圍,卻沒想到在鎮口為了掩護大家,犧牲在了將臣的手中。
林墨的眼眶也有些發紅,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悲痛,沉聲道:“大牛是英雄,我們會永遠記住他。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日軍的補給隊剛剛過去,正朝著山外鎮的方向趕去,想要支援追擊村民的隊伍。我們必須想辦法把補給車燒了,拖延他們的時間,保護村民們的安全。”
小王、小李和小張對視一眼,眼中的悲痛瞬間被憤怒和堅定取代。小李握緊了手中的步槍,咬牙切齒地說道:“好!燒了他們的補給車!讓小鬼子追不成村民,也讓他們嘗嘗沒飯吃、沒彈藥打的滋味!”
小張也點了點頭:“林同誌,你說怎麼乾,我們就怎麼乾!我們對這一帶的地形熟悉,保證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補給車。”
林墨點了點頭,開始布置任務:“日軍的補給車在隊伍的最後麵,押送的士兵警惕性不高。我們可以兵分兩路,小王和小李跟我一起,從側麵繞過去,靠近補給車,尋找機會點燃汽油桶。小張,你負責在後麵掩護我們,一旦我們被發現,你就開槍吸引日軍的注意力,為我們爭取撤退的時間。”
“明白!”三人齊聲應道。
林墨從背包裡掏出玄機子給的金瘡藥,倒出一些在手心,忍著疼痛,將藥粉撒在小腿裂開的傷口上。藥粉剛一接觸傷口,就傳來一陣刺痛,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但很快,疼痛就緩解了不少,傷口也似乎不那麼流血了。
“我也來幫你包紮一下。”況國華拿出隨身攜帶的繃帶,小心翼翼地將林墨的小腿包紮起來。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弄疼了她,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林墨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心中一暖,輕聲說道:“謝謝你。你自己的傷也很嚴重,也趕緊處理一下吧。”
況國華點了點頭,簡單地給自己胸口的傷口撒了些藥粉,用繃帶纏好。
一切準備就緒,五人借著夜色的掩護,朝著日軍補給隊前進的方向追去。小王、小李和小張對山林的地形果然熟悉,帶著林墨和況國華,在灌木叢中快速穿梭,避開了陡峭的崖壁和茂密的荊棘,速度竟然比日軍隊伍快了不少。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前方終於傳來了日軍隊伍的腳步聲和馬車軲轆的“吱呀”聲。林墨示意大家停下腳步,隱蔽在灌木叢後,仔細觀察著日軍隊伍的動向。
日軍隊伍正走在一條狹窄的山道上,山道兩旁是茂密的樹林。兩輛補給車跟在隊伍的最後麵,每輛馬車旁都有兩名日軍士兵押送,他們正懶洋洋地走著,時不時地抱怨幾句,警惕性果然不高。
“就是現在!”林墨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小王和小李使了個眼色。
三人貓著腰,借著樹林的掩護,悄悄地朝著補給車的方向摸去。小張則留在原地,舉起步槍,瞄準了隊伍前方的日軍士兵,做好了掩護的準備。況國華因為傷勢過重,無法參與行動,隻能留在小張身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