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睫毛在手電光下顫了顫,像蝶翼掃過積灰的銅鏡。我正用繃帶纏他滲血的手腕,忽然被他猛地攥住虎口,那力道帶著瀕死野獸的狠勁,指甲幾乎嵌進我皮肉裡。
“水...”他喉嚨裡滾出砂礫摩擦般的聲響,眼球在眼窩裡劇烈轉動,最終定格成渾濁的灰。當他看清我手中的半支白骨笛時,突然劇烈掙紮起來,甲胄碎片從他肩頭簌簌掉落,露出底下青紫色的淤痕,“彆碰它...會被聽見的...”
趙小胖舉著頻譜儀湊過來,儀器屏幕上跳動的綠色波紋突然紊亂,在笛身靠近時形成鋸齒狀尖峰。他慌忙後退半步:“這笛子在發超聲波!頻率剛好卡在23千赫茲,跟黑水河底的地磁場頻率完全吻合!”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聲波刺中,突然蜷縮成一團,嘴唇開始快速翕動。那不是任何我聽過的語言,音節短促而頓挫,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林硯秋突然臉色煞白地拽住我:“是西夏文咒語...我在祖父的日記裡見過類似的注音!”
她從防水袋裡翻出那本泛黃的牛皮日記,指尖劃過1975年7月13日的記錄。鋼筆字跡在潮濕中洇開,卻仍能看清“黑水沉棺”的標題下,畫著與眼前骨笛一模一樣的簡筆畫,旁邊標注著三個歪扭的西夏文:“喚魂引”。
“祖父當年是省考古隊的向導。”林硯秋的聲音發顫,手電光在日記插圖上晃動,“他說那年汛期過後,黑水河下遊衝上來一具盔甲,甲片上的纏枝紋是西夏皇室特有的樣式。最奇怪的是屍體的手,死死攥著半支骨笛,指骨都嵌進笛孔裡了。”
陳默突然停止囈語,直挺挺坐起身。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沾滿黑泥的指甲,又摸了摸胸口——那裡的甲胄已經消失,隻留下碗口大的疤痕,邊緣還沾著幾片青銅鏽。當林硯秋把骨笛遞到他麵前時,他突然往後縮了縮,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我不認識你。”他的聲音帶著生澀的陌生感,眼神掃過我們時一片空白,“也不記得...這裡是哪裡。”
趙小胖突然“咦”了一聲,他把頻譜儀對準陳默的喉嚨,當對方再次無意識地哼起那段旋律時,儀器屏幕上的波形與骨笛產生了完美共振。“他的聲帶頻率被改變了!”趙小胖推了推下滑的眼鏡,“就像...被這笛子的聲波格式化過。”
周野捂著心口靠過來,掌心的藍紋星圖已經淡成霧狀。他盯著陳默脖頸處若隱若現的蟲形紋路,突然冷笑一聲:“格式化?我看是被蠱蟲寄生了吧。你沒發現他說話時,喉結動得特彆奇怪嗎?”
話音未落,陳默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唾液裡混著細小的黑色蟲殼。林硯秋用鑷子夾起一隻,放在地質錘的金屬麵上,蟲殼遇冷後迅速展開,露出翅膀上的星圖紋路——與青銅漩渦邊緣的刻痕分毫不差。
“這是屍蠱的羽化殼。”她的指尖微微發抖,“說明他體內的蠱蟲已經完成蛻變...但為什麼他沒有像周野那樣出現蟲影?”
日記突然從她手中滑落,在地上攤開的那頁,貼著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裡十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人站在黑水河岸邊,身後停著艘掛著紅旗的打撈船。最左邊的年輕人眉眼和林硯秋極像,懷裡抱著塊裹著紅布的長條物,正是她的祖父林建軍。
“1975年8月2日,沉棺出水。”我念出照片背麵的字跡,“棺內屍體保存完好,身著西夏‘鐵鷂子’甲胄,左手握骨笛半支,右手指骨斷裂七根。隨葬品中發現青銅鏡一麵,鏡背銘文譯為‘黑山戍卒,魂歸興慶’。”
陳默聽到“黑山戍卒”四個字時,突然抱住了頭。他的指甲深深摳進太陽穴,發出痛苦的嗚咽,斷斷續續的西夏語從齒縫間擠出來。林硯秋迅速翻到日記最後幾頁,那裡夾著張用鉛筆拓印的鏡背銘文,與陳默的囈語完全對應。
“意思是‘駐守黑山的士兵,魂魄要回到興慶府’。”她逐字翻譯著,聲音越來越低,“興慶府是西夏的都城,也就是現在的銀川。但黑山在內蒙古,兩地相隔千裡...為什麼要讓戍卒魂歸故鄉?”
趙小胖突然指向青銅漩渦邊緣,那裡的水麵正在冒泡,露出底下層層疊疊的白骨。這些骨頭的手腕處都有相同的砍痕,顯然是被人為折斷的。當他把頻譜儀探過去時,儀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水下磁場正在以每分鐘三次的頻率劇烈波動。
“我知道了!”周野突然拍了下大腿,掌心的藍紋因激動而發亮,“這骨笛根本不是鎮魂的,是用來定位的!西夏人當年在黑水河沿岸布了磁場陣,用骨笛的聲波引導方向,就像...就像古代的gps!”
陳默猛地抬起頭,灰白的瞳孔裡閃過一絲血色。他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左胸的刺青——那不是現代紋身,而是用朱砂混著某種黑色粉末紋成的狼頭,狼眼的位置正好對應著心臟,此刻正微微發燙。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狼主...”他突然吐出兩個清晰的漢字,隨即又陷入西夏語的囈語。林硯秋翻到日記中夾著的考古報告複印件,其中一頁寫著:“西夏鐵鷂子軍慣例以狼頭為記,刺青位置隨軍銜變化,心臟處為最高指揮官。”
“他被當成了鐵鷂子的指揮官?”我盯著陳默胸口的狼頭刺青,突然注意到狼眼的形狀與骨笛的笛孔完全一致,“這刺青...是用來匹配骨笛的?”
趙小胖將骨笛貼近刺青,兩者接觸的瞬間,狼眼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皮膚紋路彙成小溪,在地上畫出半個殘缺的星圖。而青銅漩渦對岸的石壁上,恰好有另外半個星圖,兩者拚在一起,正好是北鬥七星的形狀。
“1975年9月17日,考古隊失蹤三人。”林硯秋的聲音帶著不祥的預感,她指著日記裡被紅筆圈出的句子,“祖父在最後一篇記錄裡說,打撈上來的甲胄會自己移動,晚上能聽見骨笛在倉庫裡響,那些失蹤的隊員,最後都出現在黑水河下遊的淺灘上,屍體手裡都攥著青銅鏡的碎片。”
水麵突然掀起巨浪,這次不是青銅漩渦,而是從黑暗深處浮起的巨大棺槨。棺蓋已經裂開,露出裡麵層層疊疊的甲胄,每具盔甲的左手都保持著握笛的姿勢,右手卻空蕩蕩的,手腕處有整齊的斷痕。
陳默突然跳起來,赤著腳踩在冰涼的青銅層上,朝著棺槨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越來越快,最終變成狂奔,口中的西夏咒語也越來越急促。當他靠近最前麵那具棺槨時,裡麵的盔甲突然動了,斷臂處的金屬關節發出齒輪轉動般的聲響。
“他在喚醒這些東西!”周野拽住我往後退,“那些盔甲裡的屍體...根本沒腐化!你看甲胄縫隙裡的黑血,和陳默身上的一模一樣!”
林硯秋突然發現日記最後夾著的照片背麵,還有一行小字:“骨笛成對,生人持左,死者持右。雙笛合璧,可開黑山秘道。”她猛地抬頭,隻見陳默正從棺槨裡抽出另一支白骨笛,與我們手中的半支完美拚合。
完整的骨笛發出幽綠的光,笛身上的星圖突然活了過來,那些蟲形紋路開始遊走,組成一條通往水底的光路。陳默握著骨笛轉過身,灰白的瞳孔裡映出光路儘頭的景象——那是座懸浮在黑暗中的石城,城牆垛口上站滿了手持長戟的甲士,城樓上飄揚的,正是西夏的白狼旗。
“他記起來了...”林硯秋的聲音帶著絕望,她看著陳默臉上逐漸浮現的狼頭刺青,“不是記起我們,是記起了鐵鷂子的使命。祖父日記裡說,那具出水的屍體最後消失了,倉庫裡隻留下滿地的甲片和半麵青銅鏡。”
趙小胖的頻譜儀突然爆炸,碎片濺到我手背上。我低頭去看時,發現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道紅痕,形狀與那些白骨手腕上的砍痕一模一樣。而青銅漩渦邊緣的水麵上,正浮起更多的紅痕,像是有人用鮮血在水麵畫了個巨大的圓圈,將我們牢牢困在中央。
陳默舉起完整的骨笛,對準懸浮的石城。笛聲響起的刹那,所有甲胄同時抬起斷臂,指向同一個方向——那裡的黑暗正在湧動,隱約可見無數隻眼睛在閃爍,像是蟄伏了千年的猛獸,終於被骨笛的聲音喚醒。
我突然明白林建軍日記裡那個未寫完的句子是什麼意思了。他在最後一頁寫著:“骨笛不是鑰匙,是...”後麵的字跡被血汙覆蓋,但此刻我清晰地聽到了答案——是誘餌。用來引誘我們這些“生人”,走進這座由亡魂和蠱蟲共同看守的黑山秘道。
喜歡地下骨笛請大家收藏:()地下骨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