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剛過黑水河大橋,周野突然按住後頸。那裡的皮膚像被烙鐵燙過,順著脊椎蔓延的麻癢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種奇異的清涼,仿佛有冰水順著血管緩緩流淌。他擼起袖子,手腕上那些音孔狀的印記正在褪色,邊緣的皮膚泛起淡粉色,像是傷口愈合時的新生組織。
“印記在消退。”林硯秋湊過來看,青銅盒就放在她腿上,盒蓋半開著,裡麵的蘆葦葉安靜地伏著,葉片上的刻點不再閃爍,“母笛被燒毀後,蟲卵的活性確實在下降。”
陳默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後視鏡裡,黑水河的河麵泛著青灰色的光,河風吹進車窗,帶著股潮濕的鐵鏽味。他瞥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淩晨五點十七分,距離老鄭打來電話已經過去兩個小時。
“先去清淤隊看看。”陳默打了把方向盤,車子拐進河邊的砂石路,“老鄭說蘆葦是淩晨三點突然冒出來的,正好是我們離開狼山嘴的時間。”
清淤隊的鐵皮房亮著燈,老鄭正蹲在門口抽煙,見他們來了,慌忙把煙踩滅:“周隊,你們可算來了!河麵上的蘆葦瘋長,絞盤機剛下到水裡就被纏住了,鋼絲繩全被磨斷了!”
周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黑水河的河麵已經被銀白色的蘆葦覆蓋,稈子比普通蘆葦粗三倍,表麵布滿密密麻麻的小孔,風一吹就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支笛子在同時吹奏。靠近岸邊的地方,幾台清淤設備歪倒在水裡,露出水麵的絞盤上纏著成團的蘆葦,稈子斷裂處滲出淡黃色的粘液,在晨光裡泛著油光。
“這些蘆葦在吸收金屬。”陳默撿起塊纏在絞盤上的蘆葦稈,指尖蹭到稈子表麵的小孔,觸感像是磨砂紙,“你看這裡的劃痕,是鋼絲繩被腐蝕的痕跡。”
林硯秋突然打開青銅盒,銀簪的吹口處泛起微光。她把銀簪湊近蘆葦稈,稈子上的小孔突然收縮,發出刺耳的尖鳴。盒裡的蘆葦葉劇烈震顫,葉片上的刻點重新亮起,拚出幅扭曲的圖案——河底深處,半截骨笛插在淤泥裡,周圍的蘆葦根須正順著笛身的裂縫往裡鑽。
“母笛的碎片在河底生根了。”林硯秋的聲音發緊,“這些蘆葦是它的根係,正在吸收河底的金屬和骸骨養分,修複笛身。”
周野突然彎腰乾嘔起來。不是因為惡心,而是後頸的清涼感突然變成尖銳的刺痛,像是有細針在紮他的脊椎。他扶著鐵皮房的牆壁站穩,眼前閃過串模糊的畫麵:漆黑的河底,無數根白骨從淤泥裡伸出,托著半截沾著水草的骨笛,笛身上的音孔裡鑽出銀白色的線,纏向水麵上的蘆葦。
“你看到了什麼?”陳默扶住他的胳膊,注意到他瞳孔裡映出細小的銀線,和狼山嘴遺址裡的那些如出一轍。
“河底有具完整的骸骨。”周野喘著氣,後頸的刺痛感漸漸退去,“白骨托著母笛的碎片,像是在供奉它。”
林硯秋突然指向河麵。覆蓋水麵的蘆葦稈正在轉動,所有的小孔都對準了同一個方向——下遊三公裡處的廢棄水閘。那裡是黑水河最深的地方,據說民國時期曾用來關押過盜墓賊,後來被山洪衝垮,閘體的鋼筋骨架至今還嵌在河底的淤泥裡。
“去水閘。”陳默轉身回車裡拿裝備,“蘆葦在給我們‘指路’,母笛的主體碎片應該在那。”
往水閘去的路上,周野的身體正在發生更明顯的變化。他手心的皮膚變得滾燙,指尖的指甲縫裡滲出淡金色的液體,滴在褲腿上,立刻暈開朵蘆葦形狀的印記。林硯秋翻開他的眼皮,眼白上的血絲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的銀色紋路,像極了骨笛上的刻痕。
“這不是惡化。”林硯秋用銀簪碰了碰他的指尖,金色液體遇到銀簪,突然化作細小的光粒,“是共生。你體內的蟲卵沒有被完全殺死,而是和母笛的碎片形成了新的聯係。”
周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在發燙,林硯秋能感覺到那股熱量順著皮膚蔓延,青銅盒裡的銀簪突然飛起,穩穩地落在周野掌心。銀簪接觸到他手心的瞬間,發出嗡的一聲輕響,周野瞳孔裡的銀色紋路突然亮起,像兩團跳動的火焰。
“我能聽到它們在說話。”周野的聲音有些發飄,他舉起銀簪,簪身上的刻痕正在發光,“河底的骸骨在哭,它們說被母笛困住了,沒法回到土裡。”
陳默踩了腳刹車。車子停在水閘遺址前,斷裂的鋼筋骨架從渾濁的河水裡伸出,像隻巨大的手。水麵的蘆葦在這裡長得格外茂密,稈子已經長到兩米多高,形成道密不透風的牆,把水閘入口完全擋住。
“蘆葦在保護裡麵的東西。”陳默從後備箱拿出潛水服,“周野,你能確定母笛的位置嗎?”
周野閉了閉眼,銀簪在他掌心微微顫動。片刻後,他指向水閘右側的閘門槽:“在十二米深的地方,嵌在混凝土裡,周圍有三具完整的骸骨圍著它,像是……在守護。”
“是當年失蹤的守閘人。”林硯秋突然想起地方誌裡的記載,黑水河大水閘建成後,曾有三個守閘人在值夜班時神秘失蹤,“他們的骸骨被母笛同化了,變成了新的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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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野穿潛水服的時候,發現身上的印記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層淡金色的薄繭,覆蓋在手腕和後頸這些曾經發癢的地方。他試著活動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骨頭在摩擦金屬。
“我跟你下去。”陳默檢查著氧氣瓶,“林硯秋在上麵接應,用銀簪監測母笛的動向。如果我和周野二十分鐘沒上來,你就引爆水下炸彈,不用管我們。”
林硯秋猛地抬頭:“不行!水閘的鋼筋結構已經鬆動,炸彈會引發塌方!”
“那也不能讓母笛重組。”陳默扣上潛水頭盔,麵罩後的眼神很堅定,“周野現在能和母笛產生共鳴,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周野拍了拍林硯秋的肩膀。他的手心依舊滾燙,卻不再讓人覺得灼痛,反而有種安穩的暖意。“我們會回來的。”他指了指青銅盒,“看好這個,彆讓蘆葦靠近。”
兩人下水時,蘆葦稈突然向兩側分開,讓出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水道。周野跟著陳默往水下遊,潛水燈的光束穿透渾濁的河水,照見周圍的蘆葦根須正在蠕動,像無數條銀白色的蛇,順著水流輕輕搖擺。
十二米深的地方,水閘的混凝土牆體已經裂開巨大的縫隙,母笛的碎片就嵌在裂縫裡。那是截約一米長的笛身,由無數根細小的骨頭拚接而成,表麵覆蓋著層滑膩的粘液,正隨著水流微微搏動,像是有生命般在呼吸。
三具骸骨果然圍在裂縫周圍,他們還保持著生前的姿勢,穿著褪色的藍布工裝,手指骨深深摳進混凝土裡。骸骨的胸腔裡沒有心臟,取而代之的是團銀白色的線,線的另一端連向母笛的碎片,正在緩慢地輸送著什麼。
“它們在給母笛輸送能量。”陳默用潛水刀割斷根銀線,線的斷口處噴出淡紅色的液體,在水裡化作細小的血珠,“是守閘人的血,被母笛儲存了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