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的燈光在雨幕裡暈成一團暖黃,林硯秋盯著玻璃門上的倒影,那道月牙形的紅痕在鎖骨處隱隱發燙。陳默正彎腰給輪胎補氣,氣管“嘶嘶”的噴氣聲裡,她聽見周野在便利店貨架前打翻了牛奶,玻璃碎裂的脆響混著某種黏膩的拖拽聲——像有人穿著濕透的布鞋在地板上拖遝行走。
“你看見沒?”周野撞開玻璃門衝出來,手裡的購物袋摔在地上,滾出三瓶礦泉水和一包發黴的麵包。他指著便利店深處,“冰櫃後麵站著個人,穿的藍布衫跟我爺爺下葬時穿的一樣!他手裡還拿著……”
“拿著支骨笛?”林硯秋接過他的話,指尖冰涼。她剛才在倒影裡看見的,正是便利店冰櫃的玻璃門上,貼著張模糊的人臉,嘴角咧開的弧度和黑水河底那具浮屍一模一樣。
陳默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往車上跑,地質錘在褲袋裡硌得人生疼。“那不是便利店,”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車鑰匙在鎖孔裡抖得厲害,“你看招牌,剛才明明寫著‘中石油’,現在變成‘河神祭品店’了!”
林硯秋猛地回頭,加油站的招牌果然變了。褪色的紅漆寫著歪歪扭扭的篆字,下麵掛著串風乾的動物骸骨,風一吹發出風鈴般的脆響。那個穿藍布衫的身影正站在屋簷下,手裡的骨笛橫在唇邊,笛孔裡滲出的水珠落在台階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水窪裡映出的,是張沒有五官的臉。
越野車瘋了似的衝出加油站,後視鏡裡的藍布衫身影越來越小,骨笛的調子卻像粘在了車身上,跟著輪胎滾動的節奏輕輕震顫。林硯秋突然發現儀表盤上的水溫表在倒轉,指針從90c一路跌到0c以下,玻璃上很快凝結出冰花,凍住了剛才滲進來的河水。
“空調出風口!”陳默突然拍向中控,那裡正往外滲著黑色的淤泥,在麵板上畫出蜿蜒的線條,像極了黑水河底棺材上的符咒。“它們在指路,回黑水河的路!”
周野突然猛打方向盤,車胎在路麵上擦出刺耳的尖叫。他指著前方路口,那裡站著個穿校服的女孩,手裡舉著塊“前方施工”的牌子——女孩的臉是青灰色的,脖頸處有圈深深的勒痕,校服口袋裡露出半截白骨,形狀和他們帶回的骨笛驚人地相似。
“是去年失蹤的那個初中生,”周野的聲音發飄,他爺爺是法醫,曾參與過那起失蹤案的屍檢,“當時隻在黑水河邊找到隻鞋,現在她手裡的牌子……是用棺材板做的!”
骨笛的調子突然變得急促,像有人在催命。林硯秋感覺座椅底下越來越燙,低頭看見那支本該被扔進垃圾桶的骨笛正卡在腳墊縫隙裡,笛身上的螺旋刻紋全部亮起紅光,在車廂裡投下扭曲的影子,像無數隻糾纏的手。
“它根本沒被扔掉,”陳默抓起地質錘去撬骨笛,錘頭碰到骨頭的瞬間突然迸出火星,“這東西跟著我們回來了!你看刻紋裡的字,剛才是‘秋’,現在變成‘默’了!”
林硯秋湊近去看,果然有個暗紅色的“默”字嵌在刻紋裡,筆畫間還在往外滲著血珠。後座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她猛地回頭,看見無數根水草從車窗縫裡鑽進來,在椅背上纏成個模糊的人形,水草間露出半截腐爛的衣袖——那是陳默昨天在河底被扯破的衝鋒衣。
“踩刹車!”林硯秋突然尖叫,她看見前方路麵上出現了道裂縫,裂縫裡湧出渾濁的河水,水麵上漂浮著層層疊疊的棺材板,每塊板上都插著支骨笛,笛孔裡鑽出的白蟲在水麵上織成張巨大的網。
周野死死踩住刹車,abs係統瘋狂運作發出“噠噠”聲。越野車在距離裂縫半米的地方停下,慣性卻讓骨笛從腳墊裡滑出來,滾到周野腳邊。他下意識抬腳去踢,卻被笛尾突然長出的倒刺勾住了褲腳,倒刺上的血珠滴在他的腳踝上,瞬間烙出個螺旋形的印記。
“它們在認主,”陳默突然喃喃自語,他盯著裂縫裡的棺材板,“黑水河底的棺材都是成對的,每支骨笛對應一具屍骨。我們三個……正好帶走了三支裡的一支?”
話音未落,裂縫裡突然伸出無數隻手,指甲縫裡塞滿了淤泥,正抓著棺材板往上爬。最前麵那隻手背上有塊月牙形的疤,抓住路麵的瞬間,林硯秋看見它的手腕上戴著串熟悉的貝殼手鏈——那是她十年前送給陳默的生日禮物,去年在黑水河邊考察時弄丟了。
骨笛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林硯秋感覺五臟六腑都在跟著震顫。她看見陳默的眼睛開始充血,瞳孔裡倒映著裂縫裡的河水,河麵上漂浮的棺材板正在慢慢拚湊成張臉,眉眼輪廓竟和陳默有七分相似。
“爺爺說過,骨笛是用親人的骨頭做的,”周野突然開始撕扯被勾住的褲腳,倒刺已經嵌進皮膚裡,滲出血珠順著小腿往下流,“五千年前的先民相信,這樣能讓死者的魂靈永遠陪著家人……可如果是被害死的呢?”
他的話像道驚雷劈進林硯秋的腦海。她突然想起黑水河底的棺材排列方式,三具一組,中間那具的肋骨上全是砍痕,旁邊兩具的手骨都呈握拳狀——那不是正常的合葬,是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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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在複仇,”林硯秋抓起骨笛猛地往車窗上砸,玻璃應聲而碎,卻見笛身完好無損,反而在她掌心燙出個螺旋形的印子,“被做成骨笛的人不甘心!你看笛孔裡的白蟲,它們在啃食我們的影子!”
陳默突然推開車門跳下去,手裡的地質錘高高舉起,朝著裂縫裡那隻戴貝殼手鏈的手狠狠砸去。錘頭落下的瞬間,裂縫裡的河水突然暴漲,漫過路麵湧進車廂,帶著股濃烈的血腥味。林硯秋看見無數張浮腫的臉在水裡沉浮,每張臉上都插著支骨笛,笛孔裡吹出的調子彙聚成震耳的哭喊。
“快走!”陳默渾身濕透地爬回車裡,手裡的地質錘沾著暗紅色的肉泥,“我砸中了它的手腕,貝殼手鏈掉了……但你們看水麵,那些骨笛在往起站!”
林硯秋看向窗外,裂縫裡的棺材板正在直立起來,像無數根插在水裡的骨頭,每塊板上的骨笛都在自動吹奏,調子卻各不相同。其中有支骨笛特彆顯眼,笛尾刻著個模糊的“野”字,正隨著水流慢慢漂向他們的車。
周野突然發動汽車,猛打方向盤衝向側麵的山坡。車輪碾過灌木叢的聲音裡,林硯秋聽見身後傳來骨頭摩擦的“哢噠”聲,回頭看見那些直立的棺材板正在移動,像無數隻長腿的棺材在追趕他們,每塊板上的骨笛都對準了越野車的方向。
“看導航!”陳默突然大喊,中控屏幕上的地圖正在扭曲,原本的公路變成了條蜿蜒的河流,代表他們位置的箭頭正被無數個紅點包圍,紅點旁邊標注著“骨笛”兩個字,“我們根本沒離開黑水河!這裡是河底的幻境!”
骨笛的尖嘯突然變成低沉的嗚咽,林硯秋感覺掌心的烙印越來越燙。她低頭看向骨笛,發現刻紋裡的“默”字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個細小的名字,每個名字旁邊都刻著個年份,最早的是公元前3000年,最近的是2023年——正是去年那個初中生失蹤的年份。
“這些都是被做成骨笛的人,”林硯秋的聲音發顫,她數到第三十個名字時突然停住,最後那個名字是“林硯秋”,年份是2024年,“它們在等下一個……”
周野突然猛踩油門衝下山坡,越野車在空中劃過道弧線,重重砸在片空地上。林硯秋撞在中控上眼前發黑,恍惚間看見空地上立著無數根木樁,每根木樁上都綁著具白骨,胸腔裡插著支骨笛,笛孔裡的白蟲正順著木樁往下爬,在地麵上織成張巨大的網,網中央是個熟悉的祭壇——和黑水河底的祭壇一模一樣。
“它們要完成儀式,”陳默的額頭在流血,他指著祭壇中央的石槽,槽裡盛滿了暗紅色的液體,“用我們的血激活骨笛,讓所有魂靈都出來!”
骨笛突然從林硯秋掌心飛起,懸浮在祭壇上方。周圍木樁上的骨笛同時發出尖嘯,白蟲織成的網開始收縮,將越野車困在中央。林硯秋看見網眼裡露出無數張臉,有黑水河底的浮屍,有便利店的藍布衫,有舉牌子的初中生,還有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正對著她微笑。
“把它扔進去!”周野突然抓起後座的工兵鏟,朝著懸浮的骨笛狠狠擲去。鏟頭碰到骨笛的瞬間,笛身突然裂開道縫,裡麵湧出股黑色的霧氣,霧氣裡傳來無數人的哭喊,其中有個聲音特彆清晰,像極了林硯秋奶奶的聲音——她奶奶三年前在黑水河邊釣魚時失足落水,屍體至今沒找到。
“奶奶?”林硯秋下意識往前走,卻被陳默死死拽住。他指著霧氣裡的人影,那人影正慢慢轉過身,脖頸處有圈深深的勒痕,和舉牌子的初中生一模一樣。
“是幻覺,”陳默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手腕上突然出現了道血痕,和貝殼手鏈的形狀完全吻合,“它們在模仿我們最親近的人!你看我的手,它在複製我們的傷口!”
骨笛的裂縫越來越大,黑色霧氣噴湧而出,在半空中聚成個巨大的人影,手裡握著三支骨笛,分彆刻著“秋”“默”“野”三個字。人影張開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林硯秋卻感覺腦袋裡像被塞進了無數根針,無數段破碎的記憶湧了進來——被砍斷的肋骨,泡在河水裡的窒息感,骨頭被打磨成笛時的劇痛。
“它們在共享記憶,”周野突然跪倒在地,他的腳踝開始流膿,螺旋形的印記已經爛成個洞,“五千年前被做成骨笛的人,現在要讓我們體驗同樣的痛苦!”
陳默突然抓起地質錘衝向祭壇,他跳進石槽,任由暗紅色的液體沒過膝蓋,舉起錘頭對著懸浮的骨笛狠狠砸下。“要結束就一起結束!”他的聲音在霧氣裡回蕩,“你們困在河底五千年還不夠嗎?!”
錘頭落下的瞬間,骨笛突然迸發出刺眼的紅光。林硯秋看見石槽裡的液體開始沸騰,無數白蟲從地底鑽出來,鑽進每個人的傷口裡。她感覺鎖骨處的烙印突然炸開,劇痛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像鼓點一樣敲擊著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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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
越野車停在市區的主乾道上,車水馬龍的聲音從窗外傳來。林硯秋猛地坐起身,看見陳默正在副駕駛座上打盹,周野靠在後座揉著腳踝,三人身上都沒有傷口,隻有掌心殘留著淡淡的紅痕,像被骨笛燙過的印記。
“我們……回來了?”周野的聲音帶著宿醉般的沙啞,他指著中控屏幕,導航顯示他們淩晨三點就進入了市區,“剛才的一切……是夢?”
陳默突然指向窗外,林硯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路邊的公交站台上,個穿藍布衫的老人正彎腰撿東西,手背上有塊月牙形的疤。老人抬起頭,對著他們的車露出個詭異的微笑,嘴角咧開的弧度和黑水河底的浮屍一模一樣。
骨笛的嗡鳴仿佛還在耳邊回響,這次卻輕得像聲歎息。林硯秋低頭看向腳墊,那裡空空如也,隻有道淺淺的螺旋形印記,像被什麼東西長期壓過。她摸向鎖骨,月牙形的紅痕已經消失了,可皮膚下依然殘留著熟悉的溫度,像有支骨笛正貼著她的骨頭輕輕顫動。
車繼續往前開,彙入早高峰的車流。林硯秋看著窗外掠過的高樓大廈,突然發現每個十字路口的監控攝像頭都在轉動,鏡頭對準他們的瞬間,閃了下紅光,像極了骨笛上的刻紋。
她掏出手機想給家裡打個電話,卻在解鎖屏幕時愣住了——壁紙不知何時變成了黑水河的照片,河麵上漂浮著三支骨笛,笛孔裡鑽出的白蟲在水麵上拚出三個字:
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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