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的意誌如流水般融入清虛山周邊的規則脈絡，無聲地觀察著。他看到蘇妙主持大比時，引動了那籠罩山門的金色法則，降下道道精純的秩序仙光，為表現出色的弟子洗練仙骨，提升修為。手段高效，賞罰分明，引得無數弟子狂熱崇拜。
這與記憶中那個清冷中帶著些許靈動，於道法自然中尋求突破的蘇師妹，已然有了不小的變化。她更像是一位嚴謹的秩序執行者。
大比結束後，蘇妙並未立刻離去，而是屏退左右，獨自一人立於主峰之巔的雲海邊緣，眺望著遠方那輪在金色法則輝映下顯得有些失真的落日，怔怔出神。那清麗的側臉上，掠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與迷茫。
就在她心神鬆懈的刹那，一絲極其微弱、卻與她自身仙元、與周圍金色法則都截然不同的混沌意蘊，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輕輕觸及了她的感知。
這絲意蘊是如此熟悉，刻骨銘心！
蘇妙嬌軀猛地一顫，霍然轉身，清冷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劍，掃視著四周虛空，仙識如同水銀瀉地般鋪開！
“誰？！”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與難以置信。
虛空寂靜，唯有金色法則流轉的微弱嗡鳴。
蘇妙眉頭緊蹙，剛才那一閃而逝的感覺，絕不會錯！是……是他的氣息！可他不是早已在那場最終之戰後，與那恐怖的“源初之暗”一同消失，被尊為挽救宇宙的“聖祖”，其事跡被銘刻於金色法則的起源篇章之中了嗎？
是錯覺？還是……
就在她心緒激蕩，疑竇叢生之際，一個溫和而熟悉的聲音，直接在她心神深處響起，避開了所有外在的法則感知：
“蘇師妹，彆來無恙。”
蘇妙瞳孔驟縮，猛地捂住了嘴，才沒有驚呼出聲。她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與仙元，傳音回道，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與驚疑：
“林師兄？！真的是你？！你……你還活著？！你在哪裡？”
“我就在你身邊，隻是狀態有些特殊，不便直接現身。”林硯的意誌回應道，帶著一絲感慨，“看來，我離開的這段歲月，發生了很多事。”
蘇妙深吸一口氣，迅速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但眼神中的波瀾卻久久難平。她不動聲色地轉身，麵向雲海，仿佛依舊在欣賞落日，實則在與心神中的聲音交流。
“師兄……你消失已然三千載。”蘇妙的傳音帶著複雜的情緒，“宇宙劇變，法則重塑，一言難儘。”
“我看到了。”林硯的意誌掃過那無處不在的金色法則，“這‘秩序聖輝’，似乎已然統禦了諸天？”
蘇妙沉默了片刻，傳音道：“自師兄與‘源初之暗’同歸於儘……這是當時的說法，門戶崩潰，異維度侵蝕的威脅雖除，但宇宙本身也因連番大戰而規則動蕩，萬界凋敝。是‘昊天至尊’應運而生，彙聚殘存生靈之願力，引動法則本源，建立了這‘昊天秩序’，以聖輝撫平創傷，規範萬法，引導眾生休養生息。如今，昊天秩序已覆蓋已知星域的七成以上，清虛宗亦在其庇護與引導之下。”
“昊天至尊……”林硯咀嚼著這個名字，能感受到蘇妙提及此名時，那發自內心的敬畏以及與有榮焉，“彙聚願力，引動本源，建立覆蓋星域的秩序……好大的手筆。看來是一位了不得的存在。”
“至尊功參造化，心懷慈悲。”蘇妙語氣肯定，“若非昊天秩序，不知還有多少世界要在規則動蕩中湮滅。隻是……”她語氣微頓，閃過一絲遲疑。
“隻是什麼？”林硯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遲疑。
蘇妙猶豫了一下，還是傳音道：“隻是這秩序……過於嚴整統一了些。萬物運行，皆需符合聖輝法則，稍有偏離，便被視為‘異端’或‘無序’，需加以‘矯正’。修行之路，也多有定式，雖安穩高效，卻似乎……少了幾分師兄當年所說的‘萬物霜天競自由’的意趣。”
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必完全明晰的困惑。
林硯聞言，心中了然。這昊天秩序，看似完美，實則是一種高度控製的平衡，它消除了混亂，也扼殺了更多的可能性。對於經曆過苦難、渴望安穩的生靈而言，這或許是福音；但對於追求大道無限、渴望超越的修行者來說，這無異於一道無形的枷鎖。
“看來這位昊天至尊，追求的是一種‘絕對’的秩序。”林硯的意誌傳遞出平和的意念，“蘇師妹，你如今身居高位，執掌一方，感覺如何？”
蘇妙再次沉默，望著那在聖輝下顯得格外“規範”的雲卷雲舒，良久才傳音回道：“肩負宗門興衰，引領弟子前行，不敢懈怠。隻是有時夜深人靜，回想起師兄昔日帶領我等於微末中掙紮求存，於絕境中開辟生路的歲月，雖險死還生，卻覺道心活潑，意趣無窮。而今……一切皆在秩序之內，安穩，卻似少了那份……悸動。”
她的話語，道出了內心深處的一絲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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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硯明白了。蘇妙並非不認同昊天秩序帶來的好處，而是在這絕對的秩序下，她感受到了一種自身之道被無形束縛的困境。她依舊是那個追求大道的蘇妙，隻是如今的道路，被鋪上了過於平整而缺乏挑戰的基石。
“道法自然，秩序亦當有容。”林硯緩緩傳音，“過剛易折，過滿則溢。絕對的秩序，或許並非宇宙唯一的答案。”
蘇妙嬌軀微震，林硯的話仿佛一道光，照進了她心中那絲模糊的困惑。但她隨即警惕地收斂心神，傳音道：“師兄，此話在此界需慎言。昊天秩序之下，此言已近‘悖逆’。”
林硯感受到她傳音中的一絲緊張，知道這昊天秩序的掌控力，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入。
“我明白了。”林硯不再多言，轉而問道：“師尊與其他故人可還安好？”
“師尊已於千年前閉關，嘗試衝擊更高境界，至今未出。其餘故人……大多安好，隻是皆已融入這昊天秩序之中。”蘇妙回答，語氣中帶著一絲物是人非的感慨。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探照燈，從懸浮於高空的那幾道氣息中掃過，重點在蘇妙周圍盤旋了片刻。
蘇妙立刻神色一肅，周身氣息與金色法則完美交融，再無絲毫異樣，對著虛空某處微微頷首示意。
那神識這才緩緩退去。
“師兄，此地不宜久留。”蘇妙傳音急促道，“昊天監察使神識敏銳，雖未必能發現師兄，但久留恐生變故。師兄如今歸來，有何打算？”
林硯的意誌平靜地回應：“我需先了解此界現狀。師妹不必擔憂，我自有分寸。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說完，那絲混沌意蘊如同潮水般退去，徹底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蘇妙獨立山巔，感受著那熟悉的氣息徹底消失，心中五味雜陳。有故人歸來的欣喜，有對往昔的追憶，更有對當前這鐵序森然的昊天秩序，產生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審視與……疑慮。
師兄的歸來，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必將在這看似穩固的“秩序”之下，激起難以預料的漣漪。
她望向那被金色聖輝籠罩的天穹，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而林硯的意誌，已悄然離開了清虛山星域，向著宇宙更深、更遠處漫遊而去。他需要親眼看看，這所謂的“昊天秩序”，究竟將這片他曾經守護的宇宙，變成了何等模樣。
秩序之問，已在他心中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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