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
那不是一種比喻,而是一種物理上的、無可辯駁的現實。遮蔽了天穹的骸骨巨構,那個由無數怨魂和古老屍骨構成的“守門人”,它僅僅是“存在”於此,就讓天空,變成了一塊被壓得彎曲、即將破碎的、灰黑色的鐵板。
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
風聲、水聲、心跳聲……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一種絕對的、能將人的靈魂都碾成粉末的“寂靜”,籠罩了這片江域。在這片死寂之中,唯一能被感知的,是一種高頻的、無形的嗡鳴。那聲音,不通過耳朵,而是直接作用於人的大腦,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瘋狂地攪動著人的神經,讓人隻想發瘋,隻想尖叫,隻想用頭撞碎一切。
陳九站在船頭,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釘在蛛網中央的飛蟲,而蛛網的主人,正用一種漠然的、神隻般的目光,審視著他。
他甚至無法生出“反抗”的念頭。
在那種絕對的“存在”麵前,任何反抗,都顯得無比可笑,無比渺小。
然後,邪物,動了。
它沒有揮舞觸手,沒有張開巨口。它隻是……抬起了它的一根肢體。
那是一根由無數人類脊骨和獸類長骨拚接而成的、如同節肢動物般的巨腿。
當它抬起的瞬間,陳九腳下的江水,變了。
那粘稠的、如同稀粥般的江水,在這一刻,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流動性”,瞬間,變成了一麵巨大的、灰黑色的、光滑如鏡的“固體牆壁”。
“不好!”
陳九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想調轉船頭,想逃離,但已經晚了。
“轟——!!!”
那麵“水牆”,以一種超越了物理法則的速度,從天而降,像一柄無堅不摧的、由整個江河構成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他們那艘脆弱的小船上。
沒有劇烈的撞擊聲,隻有一聲沉悶的、仿佛天地都被捏爆了的、令人耳膜刺痛的“噗”響。
小船,連同一塊被拍碎的餅乾,瞬間,被拍成了無數紛飛的碎片。
陳九的身體,像一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地拋向了空中。他在空中翻滾著,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骸骨巨構,看到了那張由無數頭骨拚湊而成的、冷漠的臉,看到了那兩點如同熔岩般燃燒的、毀滅性的紅光。
然後,他開始下墜。
墜向那片已經不再是“水”,而是充滿了瘋狂、怨毒和死亡氣息的、粘稠的“泥沼”。
“噗通!”
他一頭紮進了江裡。
冰冷,不是他唯一的感受。那是一種……“活”的冰冷。無數隻冰冷的手,從四麵八方,伸了出來,抓住他的頭發,撕扯他的衣服,拉扯他的四肢。他能感覺到,那些手,有的屬於男人,有的屬於女人,有的甚至……不屬於人類。
他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江水裡,不再是渾濁,而是一種純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在這片黑暗中,漂浮著無數個扭曲的、充滿了痛苦和怨恨的、半透明的麵孔。它們張著嘴,無聲地嘶吼著,它們的身體,像水草一樣,纏繞著陳九,要將他,拖入這個永恒的、沒有儘頭的深淵。
窒息感,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的肺,像被火燒一樣,灼痛難忍。他掙紮著,想要向上遊,但那些怨魂,太多了,太重了,它們像無數個沉重的鐵錨,將他死死地,往下拉。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看到了死去的父母,看到了那些被他撈上來的、麵目全非的屍體。它們都在對他笑,笑他愚蠢,笑他徒勞。
他放棄了。
他鬆開了嘴,準備讓這冰冷的、充滿了怨毒的江水,灌入他的肺裡,給他一個,痛快的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