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回家”的合唱聲，開始減弱。
那些纏繞在他身上的冰冷意念，也開始遲疑，慢慢退去。
那些士兵搖曳的“身影”，似乎也失去了目標。他們空洞的眼窩“掃”過陳九的身體，就像掃過一塊普通的淤泥，沒有再停留。
他們找不到“家”的共鳴。
他們找不到可以附著的“欲望”。
陳九，這個活生生的人，在這一刻，通過主動放棄“自我”，成功地騙過了這些被時間困住的“影子”。
他成功了。
但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那種從“人”變成“物”的感覺，比死亡本身更讓他感到戰栗。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沉溺在這種“無我”的狀態裡，是否還能變回原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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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再想，隻是保持著這種空靈的狀態，身體隨著水流，緩緩地、無聲地，向上浮去。
這一次，再也沒有東西阻攔他。
他像一具真正的浮屍，悄無聲息地穿過了那片由“影子”組成的死亡陣列，穿過了那個冰冷的艙口，向著頭頂那片微弱的光亮，漂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衝破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嘩啦！”
他猛地衝出水麵，貪婪地、劇烈地呼吸著空氣。冰冷的江風灌入他的肺裡，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他那顆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重新恢複了搏動。
他回來了。
他活著回來了。
他回頭望去，身後的黑龍潭依舊平靜如鏡，那片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但他知道，那下麵有什麼。他剛剛，才從一群“不存在”的士兵手中，偷回了自己的性命。
他遊到船邊，林瑤和老船長合力將他拉了上去。他一上船，就癱倒在甲板上，渾身抖得像篩糠。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後怕。
林瑤想過來扶他，卻被他下意識地揮手推開。他現在不想接觸任何“活”的東西，他身上的那股屍臭，那股從江底帶回來的死氣，會汙染她。
他掙紮著坐起來，從懷裡掏出那枚烏黑的銅錢。銅錢已經不再滾燙，重新變得冰冷刺骨。
然後，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在自己手掌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湧了出來，滴落在船頭的甲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這是“利息”。
是向這條江，向江裡的“神”與“鬼”，支付借走銅錢的代價。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看向林瑤和老船長，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們……被算計了。”
他將自己在沉船裡看到的那個現代潛水員的記憶，說了出來。
“那個青具撈屍人，他早就去過那裡了。他拿走的，可能比這枚銅錢更重要。這枚銅錢……是他故意留給我們的‘鑰匙’，也是引我們入局的‘誘餌’。”
他握緊了手中的銅錢，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無比清醒。
他們以為自己是去尋找開啟航路的鑰匙，但實際上，他們隻是按照彆人寫好的劇本，一步步走向一個早已設好的陷阱。
而那個陷阱的名字，就叫“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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