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片會移動的“路”上生還,耗儘了陳九最後一絲精力。
他跪倒在堅實的黑色琉璃地上,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像是被那萬丈深淵的寒風,吹得支離破碎。他大口地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鏽味。
他抬起頭,看向身旁的林瑤。
她依舊站得筆直,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死亡之旅,對她而言,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散步。她的臉上,沒有疲憊,沒有恐懼,隻有一片亙古不變的、令人心碎的迷茫。
陳九心中的那個疑問,像一顆被深埋的種子,在這一刻,瘋狂地生根發芽,幾乎要撐破他的胸膛。
她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像一個幽靈,盤踞在他的腦海裡,讓他無法思考,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了前方的景象。
航道的儘頭,到了。
但那不是出口,不是解脫。
在那裡,橫亙著一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大的“鏡子”。
它從左到右,無限延伸,仿佛連接了這片天地的兩端。它從下到上,高聳入雲,仿佛要將那片慘白的天空,一分為二。
它不是玻璃,也不是金屬。
它的表麵,是一種流動的、如同液態水銀般的物質。它沒有固定的形狀,也沒有清晰的邊界。它像一片被凝固了的、沉默的、活著的海洋。那流動的光澤,在慘白的天光下,反射著一種冰冷、妖異、充滿了不祥氣息的光。
陳九和林瑤,推著那口沉重的棺材,一步一步地,朝著那麵巨大的鏡子,走了過去。
越是靠近,那股從鏡麵上散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冰冷,就越是刺骨。那不是溫度上的冷,而是一種能直接凍結靈魂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孤寂。
他們停在了鏡子前。
陳九看著鏡麵,然後,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鏡子裡,沒有他。
也沒有林瑤。
更沒有他們身後那口沉重的、正在“心跳”的棺材。
鏡子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純粹的、流動的、如同深淵般的……黑暗。
仿佛他們,根本不“存在”。
就在陳九以為這又是一個新的、惡毒的陷阱時,那片流動的黑暗,開始……起了變化。
一些模糊的、金色的光影,在黑暗中,緩緩地,浮現、凝聚。
一個場景,在鏡中,慢慢地,變得清晰。
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白玉為階,黃金為柱,琉璃為瓦。無數個穿著華服的官員,低著頭,跪在殿下,不敢直視那高高的龍椅。
而在那龍椅之上,坐著一個身影。
一個穿著繡著五爪金龍的黑色龍袍、頭戴十二旒冠冕的男人。
他看起來很年輕,麵容俊朗,但他的眼神,卻深邃得像一片星空,充滿了歲月沉澱下來的、絕對的威嚴與冷漠。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整個世界,仿佛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帝王。
一個真正的、君臨天下的……帝王!
而在他的身邊,站著一位女人。
她穿著一身火紅色的鳳袍,頭戴點翠嵌寶的鳳冠。她的容貌,風華絕代,傾國傾城。她的眼波流轉之間,仿佛能讓星辰失色,日月無光。
皇後。
一對……站在權力之巔的、完美的……帝後。
陳九看得呆住了。他感覺自己像一個闖入了神明領域的、卑微的螻蟻。那股從鏡中傳來的、無形的威壓,讓他幾乎要跪倒在地。
就在這時,那個高坐於龍椅之上的帝王,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越過了時空的阻隔,越過了鏡麵的界限,精準地,落在了陳九的身上。
那不是“看”。
那是一種……“審視”。一種仿佛早已知曉一切,隻是在等待你出現的、冰冷的審視。
然後,他動了。
他緩緩地,抬起了他那戴著黑色玉扳指的手,朝著陳九和林瑤的方向,輕輕地,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