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在哀嚎。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源自空間本身、源自規則根基的、劇烈的痛苦。淨化之光與汙染之暗的對抗,像兩隻無形的大手,將這片本就扭曲的領域,撕扯得支離破碎。
無數道漆黑的、猙獰的裂縫,在白骨廣場的上空,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
裂縫之外,是光怪陸離、混亂不堪的現實。是被汙染的、死寂的江麵,是扭曲的、如同哈哈鏡般的城市倒影,是無數個在痛苦中掙紮的、模糊的人影。
“歸墟”與現實的“牆壁”,正在崩塌。
而那些被規則束縛了無數紀元的“過客”們,在失去了束縛之後,變成了最純粹的、隻知毀滅的惡靈。它們像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在混亂的廣場上瘋狂地衝撞、撕咬,將一切它們能感知到的“活物”,都視為仇敵。
一個溺水者的怨靈,帶著滿身的水草和淤泥,撲向了王座上的青具撈屍人。一個被火燒死的焦黑身影,則咆哮著,衝向了臉色慘白的林瑤。
青具撈屍人臉色鐵青,他手中的鎮龍鉤一揮,一道漆黑的“虛無”之力射出,將那個溺水者怨靈瞬間蒸發。但更多的怨靈,從四麵八方,前仆後繼地湧了上來。
他可以輕易地殺死這些怨靈,但他殺不完。因為整個“歸墟”,都在變成他的敵人。
這是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平衡。
三方勢力,被這突如其來的、共同的災難,暫時地,捆綁在了一起。他們不再是敵人,而是被困在同一個即將沉沒的、漏水的船上的……囚徒。
陳九,渾身插滿了骨刺,像一個人形的刺蝟。那股抽離他生命力的力量,因為空間的不穩定,而消失了。他得到了一個寶貴的、喘息的機會。
他靠著一根巨大的腿骨,大口地喘息。他的身體,乾癟,枯黃,像一具被風乾了數百年的木乃伊。但他那雙灰白色的眼睛,卻異常的明亮。
他看著眼前的混亂,看著那些瘋狂咆哮的怨靈,看著空間裂縫外那片被汙染的世界,他的大腦,在劇痛和虛弱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
就在這時,異變,再次發生。
一個被巨石壓死的、身體扁平得像一張紙的怨靈,在衝向青具撈屍人的途中,因為空間的劇烈扭曲,而一頭撞上了一道漆黑的裂縫。
“滋啦——!!!”
一聲輕微的、仿佛電流穿過的聲響。
那個怨靈,瞬間,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而那道裂縫,也因為這股衝擊,而劇烈地,波動了一下。
仿佛被這股波動所牽引,青具撈屍人,猛地,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他手中的鎮龍鉤,也發出了一聲不甘的、尖銳的嗡鳴。
下一秒,一段……不屬於這裡的“記憶”,像一段被病毒感染的、損壞的數據流,從他那因為力量反噬而出現了一絲裂隙的精神防禦中,泄露了出來。
那段記憶,沒有聲音,沒有色彩。
它像一場被歲月侵蝕得褪了色的、無聲的黑白電影,不受控製地,湧入了陳九的腦海。
……
畫麵中,是一個……世界。
一個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的、美麗的世界。天空是蔚藍的,雲朵是潔白的,大地是翠綠的。城市裡,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人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安寧的笑容。
而在那座城市的最高處,一座潔白的、如同神殿般的塔樓上,站著一個身影。
一個穿著白色長袍、麵容英俊、眼神清澈的……年輕人。
他不是青具撈屍人。
但他,就是青具撈屍人。
他的手中,握著一柄由純粹光芒構成的、如同長槍般的武器。他不是撈屍人,他是那個世界的……“守護者”。
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溫柔的妻子,一個可愛的女兒。畫麵中,他正抱著他的女兒,在陽光下,開心地笑著。那笑容,乾淨,純粹,沒有一絲雜質。
但,美好,總是短暫的。
突然,天空,變了。
那片蔚藍,開始迅速地褪色,變成了一種……死寂的、絕望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