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麵很平靜。
像一塊被打磨了無數遍的巨大青色玉石。陽光灑在上麵,泛著溫潤的光澤。幾隻白色的水鳥掠過水麵,翅膀尖端輕輕一點,蕩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阿木坐在船頭,手裡拿著一根嶄新的竹竿。他沒有用它去撈什麼,隻是用它輕輕撥開擋在船前的幾片浮萍。
他成了新的“守江人”。
但他和他的爺爺不一樣。
他不信神。
他隻信陳九。
信那個在手冊最後一頁用血寫下自己選擇的前輩。
每天,他都會撐著船,在江上轉一圈。他不是在尋找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他是在感受這條江的“呼吸”。
他會告訴那些想在江裡遊泳的孩子哪裡有暗流,他會提醒那些新來的漁民哪片水域的魚最多,也最凶。
他用一種更現代,也更人性的方式守護著這條江。
他沒有再向江裡灑過酒,因為他覺得陳九哥和林瑤姐應該不喜歡那股辛辣的味道。
他隻是每次出船前,對著江心微微鞠一躬。
那不是敬畏,是問候。
像一個晚輩在向遠方的親人道一聲“早安”。
江岸上,那座破敗的河神廟被他重新修繕了。他沒有重塑那尊泥像,隻是在神龕上立了一塊無字的木牌。
他知道真正的神不需要香火,也不需要名號。
故事似乎就這樣結束了。
所有的恐怖、掙紮和犧牲都像江底的泥沙,被時間緩緩覆蓋沉澱,最終變成滋養這片水域的養分。
江麵平靜。
歲月安好。
……
但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
這裡沒有江水,沒有陽光,沒有風。
隻有冰冷的金屬和玻璃。
一間巨大而空曠的辦公室。辦公室的一麵是整塊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座永不眠息的鋼鐵都市。無數霓虹燈組成的光河在黑暗中流淌,像一條條絢爛而冰冷的血管。
辦公室裡沒有開燈。
隻有窗外那座城市的光透進來,將室內的一切染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
一個男人背對窗戶,靜靜坐在一張巨大的黑色辦公桌後麵。
他穿著一件剪裁得體的黑色風衣,布料像黑夜本身一樣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線。
他的臉上戴著一個麵具,一個古樸的青銅麵具。
麵具上刻著繁複而猙獰的獸紋,那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野獸,它像一個來自遠古噩夢的聚合體。麵具的眼窩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看不到任何眼神,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
整個辦公室都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那不是來自黑暗的恐懼,而是一種來自“秩序”的冰冷。
這裡沒有一絲一毫屬於“人”的氣息,隻有絕對的安靜和絕對的規則。
男人麵前放著一份文件。
文件封麵上用鮮紅的字體印著一個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