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像一頭沉默的野獸,在深夜的公路上疾馳。
車廂裡,死一般的寂靜。
“鴉”開著車,他的目光,通過後視鏡,一遍又一遍地,掃向後座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身影。
陳九靠在車窗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得像一張宣紙。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隨時都會斷掉。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夾克,已經被冷汗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鴉”也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極不穩定、忽冷忽熱的危險氣息。
他像一個被裝在玻璃瓶裡的、即將爆炸的魔鬼。
“鴉”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不知道造船廠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隻看到了一片被神明蹂躪過的廢墟,和一群被瞬間蒸發的、連dna都找不到的下屬。而陳九,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目擊者。
“真正的敵人,來了。”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紮進了“鴉”的腦海裡。他經營了半生的“迎神陣”,他引以為傲的情報網和武裝力量,在陳九的這句話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他們,都隻是棋子。
那棋手,又是誰?
回到那棟位於市中心的、冰冷的寫字樓據點,“鴉”沒有對陳九進行任何審問,也沒有安排任何監視。他隻是親自,將陳九送進了一間最頂級的、配備了全套生命維持係統的醫療隔離室。
“你需要休息。”“鴉”的聲音,有些乾澀,“無論發生了什麼,等你醒過來,我們再談。”
陳九沒有回應。他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木偶,踉蹌著走進房間,反手,將厚重的合金門,牢牢地鎖死。
“嗡——”
隨著門鎖落下,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絕對的、與世隔絕的寂靜之中。
這裡,沒有窗戶,隻有一盞模擬著日夜交替的、柔和的頂燈。牆壁是純白色的,地板是純白色的,連床和桌子,都是純白色的。這裡,像一個天堂,也像一個……墳墓。
陳九沒有去碰那些先進的醫療設備。他隻是走到房間中央,盤膝坐下。
他必須儘快,消化那股新湧入的力量和記憶。否則,他就會被這股同源卻又互相排斥的力量,活活地撐爆。
他閉上眼睛,嘗試運轉起“祝由十三科”裡的“靜心訣”。這是他這一世,學到的最基礎的、平複心神的法門。他需要用“陳九”的“人性”,去壓製那股屬於“魔主”和“凶手”的“神性”與“魔性”。
“氣沉丹田,意守玄關……”
他按照法訣,引導著體內亂竄的能量。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根本是徒勞。
那股屬於“凶手”的、被汙染的力量,像一頭饑餓了千年的瘋獸,根本不受任何法訣的約束。它在他的經脈裡,瘋狂地衝撞,咆哮,所過之處,經脈寸寸斷裂,又瞬間愈合,周而複始,帶來的痛苦,比淩遲,還要殘酷千萬倍。
“啊……”
陳九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的皮膚之下,金色的紋路與黑色的紋路,交織得更加瘋狂,像兩條互相吞噬的巨蟒,在他的身體表麵,隆起了一道道猙獰的痕跡。
他的左半邊身體,滾燙如烙鐵,右半邊身體,卻冰冷如寒鐵。冰與火,在他的體內,展開了一場無休止的戰爭。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侵蝕。
“放棄吧……”
一個陰冷的、扭曲的、與他一模一樣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那是“影”留下的力量,是那股被汙染力量的核心。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多麼狼狽,多麼可憐。你為什麼要守護那些凡人?他們脆弱,自私,愚昧。他們就像螻蟻,你為什麼要為了一群螻蟻,而折磨自己?”
“想想你曾經的樣子。”
黑暗的幻象,在陳九的腦海中,瘋狂地湧現。
他看到了,自己作為“魔主”時,端坐於白骨王座之上,萬界來朝,群魔俯首。他一念之間,星辰隕落,江河倒流。那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瀟灑!
他看到了,自己隨手一揮,那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便被他打得神血橫飛,狼狽逃竄。那是何等的強大,何等的威嚴!
“回來吧……”那個聲音,充滿了誘惑,“隻要你接受我,我們就能重新合為一體。你將不再是這個需要偽裝、需要忍耐的陳九。你將重新成為那個主宰一切的……魔主!”
“殺了他們!殺了所有看不起你、背叛你的人!讓這個世界,在你的腳下,顫抖!”
“鴉”“迎神陣”,甚至那些無辜的村民,他們的臉,在幻象中一一浮現,然後,又在陳九的麵前,被無情地碾碎成齏粉。
陳九的意識,開始模糊。他的理智,在那股充滿了力量與快感的誘惑下,正在一點點地,被侵蝕,被瓦解。
他的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咧開,露出了一個殘忍而冰冷的、屬於“魔主”的笑容。
他,快要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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