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雲頂山莊。
但在陳九的記憶裡,這裡,曾有一個更古老、更陰森的名字——市立第三精神病院。
那座廢棄的醫院,並沒有被拆除,而是被“迎神陣”用高價買下,改造成了這位“金鳶”主教的私人領地。山莊的圍牆,將那座充滿了絕望與哀嚎的建築,與外麵的世界,徹底隔絕。
夜色,如同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墨玉,籠罩著這片被遺忘的土地。
陳九和守陵,站在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門上,掛著一把巨大的、同樣鏽跡斑斑的銅鎖。
“就是這裡了。”守陵的聲音,有些低沉。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複雜的光芒,那是複仇的火焰,也是回歸宿命的凝重。
“‘三魂鎖魄陣’,是‘迎神陣’裡最陰毒的陣法之一。它用活人的三魂——天魂、地魂、命魂,作為陣法的‘鎖’,來鎮壓和守護某樣東西。陣法不破,三魂永世不得超生,還會被陣法不斷地汲取生命力,直到徹底消散。”
陳九沒有說話。他隻是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那把銅鎖。
“哢噠。”
一聲輕響,那把看起來堅固無比的銅鎖,在他的手中,像一塊脆弱的餅乾,瞬間,化為了齏粉。
守陵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他再次,被陳九那深不可測的實力,所震撼。
鐵門,被緩緩地推開。
一股混合了鐵鏽、消毒水和腐朽木頭的、令人作嘔的怪味,像一隻無形的手,從門內湧出,扼住了人的喉嚨。
醫院內部,比外麵,更加黑暗,更加死寂。
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投下了一道道慘白的光斑。光斑裡,能看到無數細小的塵埃,在緩緩地飛舞。
走廊兩旁,是一間間敞開著門的病房。牆上,大片大片地剝落,露出底下灰黑色的水泥。牆麵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仿佛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抓痕。有些抓痕,很深,很密集,仿佛那個被困在裡麵的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經曆了何等的絕望。
一間病房裡,一件空蕩蕩的、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孤零零地,掛在牆上。一陣陰風吹過,那件衣服,像沒有生命的木偶,輕輕地,搖晃起來。
“嗚……嗚……”
一陣若有若無的、孩童的哭聲,從走廊的深處,幽幽地,傳來。那哭聲,充滿了委屈和恐懼,像一根冰冷的針,輕輕地,刺著人的耳膜。
“彆被聲音迷惑。”守陵壓低了聲音,他的臉色,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這是陣法製造的幻象,目的是為了嚇退闖入者。真正的陣眼,在地下。”
他帶著陳九,穿過那條長長的、仿佛沒有儘頭的走廊,來到了醫院的後花園。
後花園的中央,是一座早已乾涸的噴泉。噴泉的底座上,刻著一個詭異的、由三個扭曲的人形組成的符號。
“就是這裡。”守陵指著那個符號,“陣法的入口。”
陳九蹲下身,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那個冰冷的符號。他能感覺到,一股微弱但極其頑固的能量,從符號下傳來。那能量,充滿了悲傷、憤怒和絕望。
“他們……就在下麵。”陳九緩緩地說道。
“嗯。”守陵點了點頭,他的表情,變得無比嚴肅,“‘三魂鎖魄陣’,一旦布下,就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強行破陣,隻會讓這三個魂魄,瞬間被陣法反噬,灰飛煙滅。我們……必須找到另一種方法。”
“沒有另一種方法。”
陳九站起身,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我們不是要‘破’陣。”
“我們是去……‘開’門。”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
他體內的力量,開始緩緩地運轉。這一次,他沒有調動那股狂暴的、屬於“魔主”的毀滅之力,也沒有動用那股屬於“凶手”的、被汙染的黑暗之力。
他調動的是,屬於“陳九”的,那最純粹、最乾淨的……人性。
他的靈魂,像一縷溫暖的、柔和的月光,緩緩地,從他的身體裡,飄了出來。它穿過那冰冷的符號,穿過厚實的泥土,向著那片被黑暗與絕望籠罩的地下空間,沉了下去。
守陵站在一旁,他看不見陳九的靈魂,但他能感覺到。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純淨而強大的氣息,從陳九的身上散發出來。那氣息,像初春的太陽,融化了周圍陰冷的空氣。
他也立刻盤膝坐下,雙手結印,口中,開始低聲吟唱起一段古老而晦澀的經文。
那是“歸墟心經”的起手式——“淨天地神咒”。
金色的、充滿了淨化氣息的光點,從他的身上浮現出來,像一群螢火蟲,緩緩地,圍繞著陳九旋轉,為他的靈魂,提供著守護與加持。
陳九的靈魂,來到了一個黑暗的空間。
這裡,沒有天,沒有地,隻有一片無儘的、粘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