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歡喜’?”
“歡喜妖”的聲音,像無數條滑膩的、冰冷的蛇,纏繞著陳九的靈魂。它那由無數男女交纏身影構成的“王座”,開始緩緩地蠕動,散發出甜得發膩的、令人頭暈目眩的香氣。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世界,都開始為陳九“表演”。
他腳下的“地毯”,變得更加柔軟,更加富有彈性,無數雙虛幻的手,從其中伸出,想要撫摸他,擁抱他,將他拖入那片無儘的糾纏之中。
那條由淚水彙成的河流,開始翻湧,河麵上,浮現出一張張絕美的、充滿欲望的臉龐。她們對著陳九,拋著媚眼,發出陣陣勾魂奪魄的邀請。
遠處那些由人臉構成的“樹葉”,開始瘋狂地顫抖。每一張臉上,都展現出極致的、狂喜的表情。那笑聲,彙聚成一股巨大的聲浪,像海嘯一般,向著陳九,席卷而來。
緊接著,幻象,開始了。
一座由純金堆積而成的、高聳入雲的金山,出現在陳九的麵前。金光閃閃,耀眼奪目。隻要他伸出手,就能擁有這世間,用之不儘的財富。
一頂由無數寶石鑲嵌而成的、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王冠,緩緩地,從天而降,懸浮在他的頭頂。隻要他低下頭,就能戴上這頂王冠,成為這個世界,唯一的主宰。
一個,又一個,無數個。
他見過的,沒見過的,所有男人心中最完美的女性形象,赤裸著身體,帶著最虔誠、最癡迷的眼神,向他走來。她們的眼中,隻有他。隻要他願意,他可以擁有這世間,所有的美麗。
這是“歡喜妖”最強的武器。
它以三百年來,從無數香客身上,汲取的欲望為食,它知道,凡人心中,最渴望的是什麼。
它相信,沒有任何一個靈魂,能夠抵擋住這種,最直接、最純粹的誘惑。
但陳九,不是凡人。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眼前這光怪陸離的一切。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片結了冰的、萬古不化的湖泊。
那座金山,在他眼中,緩緩地,化為了最原始的、冰冷的塵埃。那頂王冠,在他眼中,化為了最沉重的、冰冷的枷鎖。那些絕美的女性,在他眼中,一個個地,褪去了偽裝,變回了她們最本源的、由欲望和執念構成的、醜陋的形態。
他看著這一切,眼神裡,沒有絲毫的波瀾。
就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乏味的默劇。
“歡喜妖”的笑聲,戛然而止。
它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它引以為傲的、從未失手過的武器,在這個靈魂麵前,就像一堆無用的、可笑的垃圾。
“你……你到底是誰?”它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些許驚疑。
陳九沒有回答它。
他隻是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由無數交纏身影構成的“王座”。
他每走一步,腳下的“地毯”,就退縮一分。他每走一步,那條欲望的河流,就平息一寸。他每走一步,那些喧囂的“樹葉”,就安靜一片。
他就像一輪冰冷的太陽,所到之處,所有的虛妄,所有的欲望,都紛紛,退避三舍。
他走到了“王座”的麵前。
他終於,看清了“歡喜妖”的真身。
在那無數交纏的身影中央,緊緊地,相擁著一對男女。
他們看起來,很年輕,像是一對私奔的戀人。男人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書生的儒雅。女人的臉上,還帶著一絲閨秀的嬌羞。
但他們的表情,卻充滿了極致的、無法化解的痛苦。
他們的身體,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仿佛要將自己,揉進對方的身體裡。但他們的靈魂,卻在互相地,撕扯,折磨。
他們的“歡喜”,是一座牢籠。他們的“愛”,是一條鎖鏈。
他們被困在了他們自己創造的、永恒的痛苦之中。
陳九的心,微微地,動了一下。
那不是憐憫,也不是同情。
那是一種……對“執念”的,悲憫。
他緩緩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那對男女冰冷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