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義烏,日子像上緊了發條,嘩啦啦地往前趕。正月十五一過,年就算過完了。街上張燈結彩的熱鬨勁兒還沒完全散,但市場裡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忙碌。歇了將近半個月的攤子,積了一層薄灰。我和力力小花花了半天工夫,裡裡外外擦洗收拾了一遍,把從娘家帶來的臘肉乾菜歸置好,心裡頭才算踏實下來。
力力和小花開學了。力力上初中,功課重了,天天趴在燈下寫作業到很晚。小花也讀四年級了,小姑娘愛美了,把我給她買的新頭花彆在辮子上,美滋滋的。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懂事,我這心裡頭,再多的苦,也覺著值了。
攤子上的生意,比年前還好。許是過年大家都舍得花錢,許是我進的這批新式頭花發卡確實對路,開張頭幾天,人就沒斷過。我忙得腳不沾地,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可摸著鼓囊囊的錢袋子,累也心甘情願。
林昊幾乎天天來。有時是上午,有時是下午,總挑我稍微閒點的時候。他不空手,有時帶幾個剛出籠的肉包子,有時拎一網兜橘子蘋果。來了也不多待,就靠在攤子邊,看我忙活,偶爾搭把手,遞個東西,收個錢。他跟力力小花也熟了,力力有啥不會的數學題,還拿去問他,他竟也講得頭頭是道。小花更是黏他,一口一個“林叔叔”,叫得比親爹還親。
我心裡明白他的心意,暖暖的,又沉甸甸的。他越是這樣不聲不響地對我好,對孩子好,我越是覺得虧欠。離婚的事,像塊大石頭,壓在我心上。張左明那邊,一直沒動靜,越是這樣,我越是不安。那瘋子,指不定在憋什麼壞水。
這天下午,林昊又來了,手裡拿著個牛皮紙信封。
“香香,給。”他把信封遞給我。
“啥?”我擦擦手,接過來,有點沉。打開一看,裡麵是幾本嶄新的法律書籍,還有幾張寫滿字的紙。
“我托司法局的朋友找的資料。”林昊壓低聲音說,“關於離婚的。上麵寫了啥情況能判離,需要啥證據。還有這個,”他指著那幾張紙,“是我那朋友根據你的情況,草擬的幾個要點。你看看,心裡有個數。”
我拿著那疊紙,手有點抖。法律書上的字,密密麻麻,我認不全,但那幾張手寫的要點,字跡工整,條理清晰。上麵寫著:長期分居、男方與他人同居、賭博、家庭暴力、不儘撫養義務……一條條,一件件,都戳在張左明的痛處。最後還寫著,如果男方堅決不同意,女方可以單方麵向法院提起訴訟,並提供相關證據。
“這……這能行嗎?”我聲音發顫。以前總覺得打官司是遙不可及的事,現在,路好像就在眼前了。
“事在人為。”林昊眼神堅定,“證據是關鍵。你好好想想,以前張左明打你、罵你、不管孩子、跟何芳同居,有沒有留下啥物證?或者,有沒有知情人肯作證?”
物證?作證?我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挨打的傷痕早沒了;罵人的話,隨風散了;不管孩子,街坊鄰居都知道,可誰願意出來作證得罪人?何芳……何芳倒是人證,可她怎麼可能幫我?
“難……”我搖搖頭,“都是些陳年舊賬,沒憑沒據的。”
“不急,慢慢想。”林昊安慰我,“眼下最要緊的,是防著張左明來鬨。我打聽過了,他年前欠彪哥那筆錢,還沒還清,被逼得緊,估計短時間內不敢大張旗鼓來義烏。但暗地裡使壞,不得不防。”
正說著,市場管理處的老王背著手溜達過來:“喲,林老板又來啦?香香,你這攤子生意是越來越紅火了啊!”
“王大哥,托您的福。”我趕緊笑著招呼。
老王瞅了瞅林昊,又看看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挺好,挺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幫襯,日子才有奔頭嘛!”說完,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臉上有點燒,偷眼瞄了林昊一下,他倒是神色坦然,還衝我笑了笑。
又過了幾天,是個禮拜天。力力和小花都不用上學。林昊一大早就來了,說今天天氣好,帶孩子們去趟公園,劃劃船,放鬆放鬆。力力和小花一聽,高興得直蹦高。我看著孩子們期盼的眼神,心裡一軟,就答應了。
公園裡人不少,大多是帶孩子來玩的。湖麵上波光粼粼,幾條小船慢悠悠地蕩著。林昊租了條船,他劃船,力力坐在船頭,興奮地東張西望,小花挨著我坐在船尾,小手撩著水花,咯咯地笑。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風裡帶著點湖水的氣息。好久沒這麼輕鬆自在過了。
“娘,你看!魚!”力力突然指著水裡喊。
“哪兒呢?哪兒呢?”小花也扒著船幫往下看。
林昊笑著放慢船速,由著孩子們鬨。他看著我和孩子,眼神溫和得像這春日的湖水。
那一刻,我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是日子一直能這樣,該多好。沒有張左明,沒有那些糟心事,就我們娘仨,加上一個知冷知熱的林昊……
這個念頭讓我心裡一跳,趕緊低下頭。不行,吳香香,不能胡思亂想!眼前的難關還沒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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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園出來,林昊又帶我們去吃了頓好的。力力和小花吃得滿嘴流油,小臉紅撲撲的。回去的路上,倆孩子累得在車上睡著了。
車開到我家樓下,林昊停好車,回頭看看熟睡的孩子,輕聲說:“我幫你抱小花上去吧。”
“嗯。”我沒拒絕。
他輕輕抱起小花,我拉著迷迷糊糊的力力,上了樓。打開門,把孩子們安頓到床上蓋好被子。屋裡靜悄悄的,隻剩下我和林昊站在狹小的客廳裡。
夕陽的餘暉從窗戶斜照進來,在他身上鍍了層金邊。氣氛有點安靜,也有點……說不出的曖昧。
“香香,”他看著我,聲音很輕,“今天……高興嗎?”
“高興。”我點點頭,心裡暖暖的,“孩子們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以後,會經常這麼開心的。”他往前走了一小步,離我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陽光的味道。“等事情都了了,咱們帶著孩子,去更遠的地方玩玩。聽說杭州西湖很美,蘇州園林也好看……”
他描繪的未來,像一幅美好的畫,在我眼前展開。我心跳得厲害,臉上發燙,手心裡全是汗。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麵有關切,有真誠,還有……一種讓我心慌意亂的東西。
“林昊,”我鼓足勇氣,迎上他的目光,“謝謝你……為我們做這麼多。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說什麼報答。”他笑了,伸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包裹著我冰涼的手指。“香香,我對你好,是心甘情願的。我等你,也是心甘情願的。隻要你過得好,孩子們過得好,我就高興。”
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那股暖意順著我的手臂,一直傳到心裡。我沒有掙脫,任由他握著。這一刻,所有的顧慮、擔憂,好像都被這溫暖暫時融化了。
我們就這麼靜靜地站著,誰也沒再說話。夕陽慢慢沉下西山,屋裡的光線暗了下來。
“不早了,我……我該回去了。”林昊鬆開手,聲音有點啞。
“嗯,路上小心。”我送他到門口。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香香,記住,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看著他下樓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我靠在門板上,心還在“砰砰”狂跳。手裡,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這一晚,我失眠了。腦子裡一會兒是張左明猙獰的臉,一會兒是林昊溫和的笑,一會兒是法院那冰冷的傳票,一會兒是西湖泛舟的美好畫麵……希望和恐懼,像兩股繩子,絞在一起,勒得我喘不過氣。
但有一點,我很清楚。我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了。為了孩子,也為了……心裡那點剛剛冒頭的、叫做“希望”的嫩芽,我必須拚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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