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生了個丫頭片子,這消息像股臭風,半天功夫就傳遍了全村。張家這回,算是把臉丟到糞坑裡了。張左明盼兒子盼得眼珠子發綠,結果又得了個“賠錢貨”,聽說他在家摔東西打人,差點沒把屋頂掀了。婆婆王桂花那張老臉,更是黑得像鍋底,見誰罵誰,連她最寶貝的大孫子張銀、張侃湊過去,都被她沒好氣地轟開。
整個張家院子,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裡,比死了人還晦氣。隻有張左騰和王小麗,時不時溜達過來,明著是關心,話裡話外卻全是陰陽怪氣,看熱鬨不嫌事大。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心裡那點原本還有些猶豫的念頭,徹底堅定了。時機到了!張家現在內憂外患,焦頭爛額,正是我最容易突破的時候!再拖下去,等周閻王的人再來,或者張家緩過勁兒來,我就真成砧板上的肉了。
這天晚上,外麵刮著北風,嗚嗚地響,像鬼哭。正屋那邊,張左明又在借酒撒瘋,罵罵咧咧的聲音隔著院子都能聽見。小鳳低低的哭泣聲,還有婆婆不耐的嗬斥聲,混在一起,讓人心煩。
我早早哄睡了張力,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後,我走到那個木箱子前,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它。我沒有去碰那點可憐的私房錢,而是直接拿起了那把用破布包著的殺豬刀。
布一層層揭開,冰冷的刀身露了出來,在油燈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幽的冷光。鏽跡斑斑,卻依舊能看出鋒利的刃口。我用手握住刀柄,粗糙冰涼的感覺順著掌心傳來,讓我打了個激靈,腦子卻異常清醒。
我不是要去殺人。這把刀,是我的膽氣,是我的護身符。我要讓張左明看看,我吳香香,不是那個可以任他搓圓捏扁的麵團了!
我把刀小心地彆在後腰,用棉襖下擺蓋好。刀身的冰冷透過薄薄的衣衫,貼在我的皮膚上,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好像涼了幾分,腳步卻更加沉穩。
我輕輕拉開偏屋的門,寒風立刻灌了進來。我縮了縮脖子,快步穿過院子,走到正屋門口。裡麵,張左明正對著小鳳吼:“哭!就知道哭!老子看見你就煩!生個丫頭還有臉哭!”接著是碗碟摔碎的聲音。
我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門。不是以前那種怯生生的敲法,而是不輕不重,帶著點決絕。
裡麵的罵聲停了。婆婆王桂花沒好氣地問:“誰啊?大半夜的!”
“我,香香。”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婆婆那張刻薄的臉露出來,皺著眉頭:“你?你來乾啥?還嫌不夠亂?”
我沒理她,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屋裡一股濃烈的酒氣混合著奶腥味,熏得人頭暈。張左明醉醺醺地坐在炕沿上,眼睛通紅。小鳳縮在炕角,抱著繈褓裡的孩子,臉上還有淚痕,看見我進來,眼神躲閃。婆婆跟在我身後,一臉警惕。
張左明看見我,愣了一下,隨即火氣又上來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他媽來乾啥?看老子笑話?滾出去!”
我站在屋子中央,迎著他們三個人各異的目光,後背那把刀的冰冷,給了我支撐的力氣。我挺直了腰板,看著張左明,一字一句地說:“張左明,我們離婚吧。”
屋子裡瞬間死一樣的寂靜。
張左明像是沒聽清,晃了晃腦袋,瞪著我:“你……你說啥?”
“我說,我們離婚。”我重複了一遍,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
婆婆王桂花最先反應過來,尖叫起來:“離婚?你說啥胡話!你想敗壞我們老張家的門風是不是?你個不要臉的賤貨!你想都彆想!”
張左明也反應過來了,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逼近我:“離婚?就你?你拿什麼離?你離了我,帶著個拖油瓶,你去哪兒?喝西北風啊?還想離婚?做夢吧你!老老實實給老子待著!等老子哪天高興了,賞你口飯吃!”
他嘴裡噴出的酒氣幾乎噴到我臉上,帶著令人作嘔的囂張。要是以前,我肯定嚇得腿軟了。但現在,我感覺到後腰那把刀的硬度,心裡反而一片冰冷。
我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氣息,眼神毫不退縮地看著他:“我去哪兒,不用你管。我有手有腳,餓不死。至於拖油瓶?”我冷笑一聲,“張力是我兒子,不是拖油瓶。你張左明,除了貢獻了一顆種子,還為他做過什麼?你配當他爹嗎?”
張左明被我的話噎住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惱羞成怒,揚起手就要打我:“你他媽敢這麼跟老子說話!”
就在他的手快要落下來的時候,我猛地往後一退,同時右手迅速伸到背後,抽出了那把殺豬刀!
“哐當”一聲,鏽跡斑斑卻閃著寒光的刀,被我橫在了身前!
“你再動一下試試!”我盯著他,聲音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微微發抖,但眼神卻像淬了冰。
屋子裡再次陷入死寂。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張左明揚起的巴掌僵在了半空,眼睛瞪得像銅鈴,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手裡的刀。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我這個一向逆來順受的女人,敢動刀子!
婆婆王桂花嚇得“嗷”一嗓子,往後縮去,臉色煞白。連炕上的小鳳也嚇得抱緊了孩子,大氣不敢出。
“你……你……你想乾啥?”張左明的聲音有點結巴,氣勢明顯弱了下去。酒好像也醒了一半。
我握著刀柄的手心裡全是汗,但我死死攥著,不敢放鬆。“我不想乾啥。”我盯著他,“我就想離婚。你簽個字,按個手印,咱們好聚好散。那三十塊大洋的債,是你欠的,跟我沒關係。以後你們張家是死是活,也跟我沒關係。”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嚇得夠嗆的婆婆和瑟瑟發抖的小鳳,最後回到張左明臉上,語氣帶著決絕的冷意:“你要是不同意,也行。那咱們就魚死網破。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們不讓我好過,大家就都彆過了!你看看我敢不敢!”
我的話,像釘子一樣,一句句砸在地上。屋裡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窗外呼嘯的風聲。
張左明看著我手裡那把刀,又看看我豁出去的眼神,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他欺軟怕硬,真碰上不要命的,他就慫了。而且,他現在有了小鳳和剛出生的女兒雖然他不待見),他肯定也怕我真發瘋,傷著他的“新家”。
婆婆在一旁,嘴唇哆嗦著,想罵又不敢罵,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算計。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張左明終於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悻悻地放下了手,嘟囔道:“……瘋婆子……真是瘋了……”他避開我的目光,煩躁地揮揮手,“行行行!離就離!老子早就看你礙眼了!趕緊滾!帶著你那小崽子滾得越遠越好!彆他媽再讓老子看見你們!”
聽到這話,我心裡那塊壓了多年的大石頭,仿佛“咚”地一聲,落了地。一股混雜著解脫、酸楚和未知恐懼的情緒湧上來,讓我鼻子發酸,但我死死忍住了。
我慢慢放下刀,但依舊緊握在手裡。“空口無憑,立字為據。明天,去找支書,寫離婚書,按手印。”我盯著他,不容置疑地說。
張左明哼了一聲,沒再反對,算是默認了。
我沒再看他那副嘴臉,轉身,握著刀,一步步走出了正屋。寒風撲麵,我卻覺得渾身滾燙。後背那把刀,依舊冰冷。
我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離婚書拿到手,隻是第一步。後麵的路,會更難。但至少,我斬斷了和張家這吃人魔窟的最後一絲牽連!
回到偏屋,我關上門,後背抵著門板,渾身像虛脫了一樣,冷汗濕透了內衣。手裡的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我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窗外,風聲依舊。但我知道,我的命運,從這一刻起,不一樣了。
喜歡野草香香請大家收藏:()野草香香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