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樹屯那個破磨坊裡將就了一夜，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我就把張力搖醒了。孩子睡得迷迷糊糊，小臉蠟黃，沒什麼精神。我不敢多待，怕村裡人嫌我們礙事，收拾好那點可憐的家當，拉著兒子，繼續往縣城方向走。
雨是停了，可路更難走了。土路被雨水泡得稀爛，一腳踩下去，泥漿能沒到腳脖子。我那雙破布鞋早就濕透了，底也快掉了，用草繩勉強捆著，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冰碴子上，又冷又疼。張力到底年紀小，走不動，我隻好背著他。孩子輕飄飄的，可壓在我這早就累垮的身上，也像座小山。
走了大半天，日頭毒辣起來，曬得人頭暈眼花。我們走進一片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僻地方，路兩邊是半人高的野草和亂石崗子，連個避陰的地方都沒有。我又渴又餓，渾身像散了架，實在走不動了，找了個路邊的大石頭，把張力放下來，想歇口氣。
剛坐下沒一會兒，就聽見後麵傳來腳步聲，還有男人粗啞的說笑聲。我心裡一緊，趕緊把張力往身邊拉了拉。在這種荒郊野外，碰到陌生人，總讓人心裡發毛。
腳步聲越來越近，是三個男人。穿著邋裡邋遢的舊衣服，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眼神在我們母子身上掃來掃去，像打量牲口一樣。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矮胖子，咧著一口黃牙，嘿嘿笑道：“喲，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小娘們兒？還帶著個崽子？”
另外兩個也哄笑起來，眼神更加露骨。
我嚇得心怦怦直跳，把張力緊緊護在身後，強裝鎮定地說：“幾位大哥，我們是趕路的，歇會兒就走。”
“趕路？”矮胖子湊近幾步，一股劣質煙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去哪兒啊？這兵荒馬亂的，一個女人帶個孩子，多不安全啊！”他說著，伸手就要來摸我的臉。
我猛地往後一躲，厲聲道：“你想乾啥？！”
“乾啥？”矮胖子淫笑起來，“你說乾啥？哥們兒幾個看你可憐，想幫幫你唄！”他使了個眼色，另外兩個男人立刻圍了上來，堵住了我們的去路。
張力嚇得哇一聲哭起來，緊緊抱住我的腿。
“把孩子給我！”另一個瘦高個男人突然伸手，想要把張力從我身後拽出去！
“滾開！彆碰我兒子！”我像頭發瘋的母獸，一把推開那男人的手，把張力死死護在懷裡。巨大的恐懼和憤怒讓我渾身發抖，但更多的是絕望！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嘿！還挺烈！”矮胖子惱羞成怒，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嚇人，“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今天就在這兒辦了你！把這小崽子賣了換酒錢！”
另外兩個男人也獰笑著撲上來，撕扯我的衣服！肮臟的手在我身上亂摸！張力的哭喊聲和男人的淫笑聲混雜在一起，像噩夢一樣！
不！不行！絕對不行！我就是死，也不能讓這群畜生糟蹋！更不能讓他們搶走我的力力！
就在那矮胖子把我按倒在泥地裡，臭烘烘的嘴要湊上來的時候，我腦子裡那根一直緊繃的弦，“啪”一聲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狠勁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我猛地屈起膝蓋，用儘全身力氣，狠狠頂向他的褲襠！
“嗷——！”矮胖子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捂著下身蜷縮在地上，疼得直打滾！
另外兩個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動作一頓！
就這一瞬間的工夫！我像彈簧一樣從地上彈起來，瘋了一樣撲向我的包袱！那把生鏽的殺豬刀！我一直帶著它！
我摸到那冰冷的刀柄，想都沒想，“唰”地一下抽了出來！鏽跡斑斑的刀身在陽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來啊！畜生！王八蛋！誰敢過來！我跟他拚了！”我舉著刀，眼睛血紅，頭發散亂，臉上身上全是泥汙，像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我死死盯著剩下的那兩個男人，聲音嘶啞，充滿了不要命的瘋狂！
那兩個男人被我這副樣子嚇住了，看著地上疼得打滾的同夥，又看看我手裡雖然生鏽但明顯能捅死人的刀，臉上露出了怯意。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罵了句“晦氣！碰上瘋婆子了！”，竟然不敢再上前，攙起那個矮胖子，罵罵咧咧、一瘸一拐地飛快跑掉了，很快消失在亂石崗後麵。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看不見，我舉著刀的手臂才像抽空了力氣一樣，猛地垂了下來。刀“哐當”一聲掉在泥地裡。我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渾身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冷汗把衣服都溻透了。剛才那一瞬間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巨大恐懼和後怕！
“娘！娘！”張力撲到我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我緊緊抱住他，感受著兒子真實的體溫和哭泣，這才確定，我們真的逃過了一劫！眼淚這才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不是委屈，是慶幸！是後怕！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才慢慢緩過勁來。看著地上那把沾了泥的殺豬刀，心裡五味雜陳。這把刀，曾經是我恐懼的象征，現在，卻成了救我們母子的武器。這個世道，果然是人善被人欺！你想老老實實過日子，偏有人不讓你活！
我撿起刀，用衣角擦乾淨上麵的泥，重新小心地包好，藏進包袱最深處。經過這一遭，我更清楚地認識到，外麵世界的黑暗，比張家那個狼窩更甚！要想活下去，光忍不行，還得狠！
我不敢再在這荒郊野外停留，生怕那三個歹人去而複返，或者引來更壞的人。我拉起還在抽噎的張力，也顧不上渾身酸痛和饑餓，咬著牙，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往前趕路。必須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找到有人煙的地方！
這一次的經曆，像一道深刻的烙印，刻在了我的骨頭上。它讓我知道，柔弱的眼淚換不來同情，隻會招來更多的欺淩。從今往後，我吳香香，不僅要活下去，還要帶著獠牙活下去！誰敢再欺負我們母子，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前方的路，依舊未知，依舊艱難。但我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堅硬。張左騰，還有路上這些魑魅魍魎，你們等著！我吳香香，不會再任人宰割了！這場逃亡，不僅是求生，更是一場淬煉！等我站穩腳跟，你們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會加倍奉還！
夕陽西下，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牽著兒子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未知的、但必須去闖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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