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我就醒了。棚子裡又冷又潮,張力還在睡,小臉沒那麼紅了,但呼吸還有點重。我摸了摸他的額頭,燒退了些,心裡稍微踏實了點。可一想到今天要乾的事,心又揪了起來。
我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把最後一點乾糧掰開,自己啃了一小塊硬的像石頭的窩頭,把軟和點的留給力力。又用破葫蘆裝了涼水。剛收拾停當,就聽見外麵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刀疤臉那公鴨嗓子不耐煩的吆喝:“喂!裡麵的!死沒死?沒死就趕緊滾出來!磨蹭啥呢!”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慌亂,掀開破簾子走了出去。刀疤臉帶著兩個一臉橫肉的混混正等在外麵,斜著眼打量我,像看什麼臟東西。
“疤子哥,早。”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刀疤臉嗤笑一聲:“早個屁!趕緊的,辦正事!彆耽誤老子工夫!”他扔過來一個冷硬的燒餅,“喏,路上吃。彆他媽餓暈了耽誤事。”
我接住燒餅,沒說什麼,揣進懷裡。回頭看了看棚子,力力還在睡。我咬咬牙,對刀疤臉說:“疤子哥,我兒子還病著,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能不能……讓他跟我一塊去?”
刀疤臉眉頭一豎:“帶個拖油瓶?你他媽事兒真多!”他旁邊一個混混淫笑著插嘴:“疤哥,帶著也行,這小崽子細皮嫩肉的,說不定還能賣倆錢……”
我心頭一緊,趕緊說:“不用不用!疤子哥,我保證不耽誤事!孩子很乖,我就背著他,絕不亂跑!”我心裡打定主意,絕不能把力力單獨留下,落在這些人手裡,比落在張左明手裡還可怕。
刀疤臉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趕緊的!背好!走!”
我趕緊回棚子,把還在迷糊的張力背起來,用布帶捆緊。孩子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趴在我背上,小聲哼唧了一句:“娘,去哪?”
我拍拍他的背,輕聲說:“力力乖,娘帶你回家。”
“回家?”孩子似乎清醒了點,聲音帶著點害怕,“回……回哪個家?”
我沒回答,隻是緊了緊背帶,邁步走出了棚子。
刀疤臉他們弄來了一輛破舊的拖拉機,“突突突”地冒著黑煙。我們擠在後麵的車鬥裡,一路顛簸著往蔣家村方向開。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我緊緊抱著懷裡的張力,看著路邊熟悉的田野和村莊越來越近,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
蔣家村,這個我嫁過來、受儘屈辱、又拚命逃離的地方,沒想到這麼快就又回來了。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回來——帶著一群惡霸,回來搶,回來奪!
拖拉機開進村口的時候,正是半晌午,村裡人大多在地裡乾活,隻有幾個老人和孩子在村口的大槐樹下閒坐。看見這輛陌生的拖拉機和車上幾個凶神惡煞的生麵孔,還有背著孩子的我,他們都愣住了,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我低著頭,不敢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目光。刀疤臉卻毫不在意,跳下車鬥,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站,
刀疤臉一揮手:“走!”
我們一行人,像一群闖入羊群的狼,徑直朝著張家老宅走去。村裡的狗被驚得狂吠起來,一些在家的婦女也聞聲出來,看到這陣勢,都嚇得躲回屋裡,從門縫裡偷偷往外看。
走到張家那扇熟悉的、掉了漆的木門前,我的心跳得像擂鼓。院子裡靜悄悄的,門虛掩著。張左明他們早跑了,這房子估計就空著了,或者……公公可能還在?
刀疤臉可不管那麼多,抬腳“哐當”一聲就把門踹開了!木門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院子裡果然沒人,空蕩蕩的,隻有幾隻雞被驚得撲棱著翅膀亂飛。屋門也鎖著。
“媽的!晦氣!”刀疤臉罵了一句,對旁邊一個混混使了個眼色,“砸開!”
那混混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就要去砸鎖。
“等等!”我出聲製止。我知道,硬砸進去,就是明搶了,在村裡落下話柄,以後我和力力更難立足。
刀疤臉瞪我:“乾啥?心疼了?”
我搖搖頭,儘量冷靜地說:“疤子哥,這是我和孩子的家。他們跑了,這房子和地,按理說就有我們一份。咱們不能明搶,得找個由頭,占住理。”
刀疤臉不耐煩:“啥理不理的?老子就是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是欠債還錢,”我接過話,“可這房子地契,名字估計還是我公公張老栓的。張左明隻是欠債人,咱們直接砸門搶東西,說不過去。得讓村裡乾部,或者有頭有臉的人做個見證,證明張左明欠債不還,我們用他應得的部分抵債。這樣,以後才沒人敢說閒話。”
刀疤臉雖然橫,但也不是完全沒腦子。他琢磨了一下,覺得我說的有點道理。在村裡明目張膽搶劫,萬一鬨大了,對他東家周閻王也沒好處。
“那你說咋辦?”他斜眼看著我。
我看了看周圍越聚越多的村民,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各位鄉親鄰裡都在!我吳香香,是張左明明媒正娶的媳婦!張左明欠了這位大哥東家的錢,跑路了!現在債主上門,天經地義!這老張家的房子和地,有我吳香香和我兒子張力的一份!今天,我們不是來搶的,是來拿回我們該得的東西!請鄉親們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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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話一出,圍觀的村民頓時議論紛紛。有同情我的,有看熱鬨的,也有覺得我帶著外人來村裡鬨事不對的。
就在這時,得到消息的村支書趙大山和幾個村乾部急匆匆地趕來了。趙大山一看這陣勢,尤其是看到刀疤臉那幾個凶神惡煞的混混,眉頭皺成了疙瘩。
“香香?你這是搞啥名堂?帶這些人回村乾啥?”趙大山沉著臉問我。
我沒等他訓斥,搶先一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不是裝的,是積壓了太久的委屈和悲憤!
“趙支書!您可得給我做主啊!”我哭著把張左明如何拋妻棄子、如何欠下賭債、如何帶著小三跑路、前幾天又如何把我們母子往死裡打的事情,一五一十,聲淚俱下地說了出來。我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還沒消的淤青,又讓趙大山看背上昏昏沉沉的張力。
“趙支書,各位鄉親!我吳香香嫁到張家這麼多年,當牛做馬,生兒育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現在張左明做出這種喪儘天良的事,把我們娘倆往死路上逼!這房子,這地,就算不分給我一半,總得給我和孩子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吧?不然,我們娘倆真要餓死凍死在外麵,您這當支書的,臉上也無光啊!”
我這一跪一哭,加上身上實實在在的傷和昏迷的孩子,效果立竿見影。圍觀的村民大多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紛紛指責張左明不是東西。連趙大山的臉色也緩和了些,帶著幾分尷尬和無奈。
刀疤臉趁機上前,把張左明欠錢的借據拿出來晃了晃,惡聲惡氣地說:“趙支書是吧?你也聽到了!張左明欠我們東家五十塊大洋!白紙黑字!人跑了,債不能跑!這房子地契,今天必須拿出來抵債!這娘們兒說得對,有她一份!我們隻要張左明欠債的那部分!剩下的,歸她們娘倆!你們村裡要是不主持公道,那就彆怪我們自己動手了!”
趙大山看著借據,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我和凶神惡煞的刀疤臉,知道這事躲不過去了。他歎了口氣,對旁邊一個村乾部說:“去,把張老栓找來吧。這房子地契是他的名字,得他說話。”
我心裡一動,公公張老栓?他還在家裡?這個一向懦弱怕事的公公,今天會站在哪一邊?
一場關於張家房產土地的爭奪戰,就在這熟悉的院門口,正式拉開了序幕。而我知道,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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