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那一聲“二”喊出來,殺氣騰騰的,匕首的寒光晃得人眼暈。張左騰臉白得像張紙,腿肚子直打顫,剛才那點囂張氣焰全沒了,縮著脖子往他爹張老栓身後躲。張老栓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渾身篩糠似的抖,眼看就要癱軟下去。
村支書趙大山一看這要出人命官司的架勢,趕緊上前一步,攔在中間,對著刀疤臉連連擺手:“這位兄弟!這位兄弟!彆動氣!千萬彆動氣!有話好說!好說!”
他又急轉身,一把抓住張老栓的胳膊,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懇求又帶著幾分強硬:“老栓叔!這節骨眼上了,你還猶豫個啥?!真要看著他們動刀子見血嗎?左明欠債是實打實的!人家拿著借據上門,走到天邊也是這個理!香香再怎麼說,也是你張家明媒正娶進來的媳婦,給你生了孫子!現在被逼到這個份上,你就真忍心看著她們娘倆流落街頭,凍死餓死?這房子地,本來就有她們一份!你今天要是不說句公道話,真鬨出人命,你這後半輩子能安生嗎?村裡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趙大山這話,軟中帶硬,既點明了利害關係,又給了張老栓一個台階下。
張老栓被趙大山搖得晃了兩下,抬起渾濁的老眼,看了看凶神惡煞的刀疤臉,又看了看一臉焦急的趙大山,最後目光落在我和背上燒得迷迷糊糊、小臉通紅的張力身上。孩子似乎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安,即使在昏睡中也蹙著眉頭,發出微弱的哼哼聲。
我看到張老栓的嘴唇哆嗦得更厲害了,眼裡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恐懼,有無奈,或許……還有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對孫子的心疼?
就在這時,張力忽然在夢中哭喊起來,聲音微弱卻清晰:“爺爺……怕……力力怕……水溝……冷……”
這一聲“爺爺”,像根針一樣,猛地紮進了張老栓的心窩子!他渾身劇烈一顫,老眼裡瞬間湧上了淚花。他想起孫子差點被大兒子推進水溝淹死的事了吧?想起這個家對這孩子造的孽了吧?
“造……造孽啊……”張老栓終於崩潰了,帶著哭腔喊了一聲,老淚縱橫。他猛地抓住趙大山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聲音嘶啞地說:“大山……支書……我……我同意……分……分家!這房子……地……該有香香和力力一份!拿去……拿去抵債吧!我……我簽字畫押!”
這話一出,就像一塊大石頭砸進了水裡!
“爹!你老糊塗了!”張左騰第一個跳起來,氣急敗壞地吼道,“你把房子給她,我們住哪兒?!”
王小麗也尖聲叫罵:“死老頭子!你瘋了!胳膊肘往外拐!這賤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連他們那個女兒張穎都跟著嚷嚷:“不準給壞女人!那是我們的家!”
刀疤臉可不管他們怎麼鬨,一聽張老栓鬆口了,立刻把匕首收了起來,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早這麼說不就完了!費這麼大勁!”他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寫滿了字的紙張和印泥,“來!老頭子,簽字!按手印!”
張老栓像是被抽乾了力氣,顫巍巍地接過筆,在趙大山和幾個村乾部的見證下,在那張分家析產、同意用張左明名下部分房產抵債的文書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又重重地按上了紅手印。
那鮮紅的手印,像血一樣刺眼。
按完手印,張老栓像一灘爛泥似的,癱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不知道是心疼房子,還是愧疚,或者是解脫。
張左騰和王小麗一看大勢已去,氣得臉色鐵青,指著張老栓破口大罵:“沒用的老東西!你就等著睡大街吧!”“我們沒你這個爹!”罵完,拉著他們那一對還在撒潑打滾的兒女,灰溜溜地擠出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估計是回他們自己那個家想法子去了。
刀疤臉小心地把文書折好,揣進懷裡,拍了拍,對趙大山說:“趙支書,你是見證人。這白紙黑字紅手印,具有法律效力了哈!張左明欠的債,就用這房子他應得的那部分抵了!具體咋劃分,你們村裡出個手續,我們東家過後派人來接收。剩下的,歸這娘倆。”他指了指我。
趙大山歎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行吧,既然老栓叔同意了,我們村裡出個證明。唉,好好一個家,鬨成這樣……”
刀疤臉辦成了事,心情大好,也懶得再多留,帶著兩個混混,跳上拖拉機,“突突突”地冒著黑煙走了。看熱鬨的村民見沒戲可看了,也漸漸散去,邊走邊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有同情我的,有罵張左明不是東西的,也有覺得我引狼入室、手段太狠的。
我顧不上理會那些閒言碎語。看著手裡那張由趙大山開具的、證明我和張力擁有張家老宅部分所有權和土地使用權的薄紙,感覺像做夢一樣。這張輕飄飄的紙,是我和兒子用半條命換來的!是我們未來的安身立命之所!
“香香啊,”趙大山走到我麵前,語氣複雜,“事情到這步,也算有個了結了。這房子……唉,破是破了點,好歹能遮風擋雨。你們娘倆,以後就在村裡好好過吧。有啥困難,跟村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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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趙大山,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支書主持公道。”我知道,今天要不是趙大山最後逼了張老栓一把,光靠刀疤臉嚇唬,這事沒那麼容易成。
趙大山擺擺手,沒再多說,帶著村乾部也走了。
喧鬨的院門口,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癱坐在地上嗚咽的張老栓,和背著孩子、手裡攥著那張“救命紙”的我。
初冬的風吹過來,帶著刺骨的寒意。我看著眼前這棟熟悉又陌生的老宅,院牆斑駁,木門被刀疤臉踹得有些歪斜,院子裡荒草叢生,一片破敗景象。
這就是我和兒子未來的“家”了。一個充滿痛苦回憶,卻又不得不依附的“家”。
我走到張老栓麵前,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心裡也說不出是恨還是可憐。我低聲說:“爹……先進屋吧,外麵冷。”
張老栓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充滿了羞愧和茫然。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掙紮著爬起來,默默地、踉踉蹌蹌地走進了院子。
我背著張力,也跟著走了進去。院子裡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黴味和雞糞味的氣息撲麵而來。屋門還鎖著,鑰匙應該在張老栓身上。
我把張力放在院牆根下背風的地方,用衣服裹緊。孩子還在發燒,小臉燒得通紅。我得趕緊收拾出個能住人的地方,生火取暖,給孩子弄點熱水喝。
環顧這個曾經讓我受儘屈辱的院子,我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張左騰一家絕不會善罷甘休,村裡的風言風語也不會停止。而且,這破房子能不能過冬都是問題。
但不管怎樣,我和兒子,總算有了一塊可以立足的地方。從今天起,我吳香香,不再是那個可以任人欺淩、無家可歸的可憐蟲了!我要守著這個用血淚換來的窩,把兒子養大!誰敢再來搶,我就跟誰拚命!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清理院裡的雜草。第一步,先把這個“家”,收拾出個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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