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殺豬刀亮出來之後,院子裡著實消停了兩天。西屋那邊安靜得像墳地,王桂花不罵街了,張左明也不哼哼了,連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弄出點動靜惹著我。我知道,他們是真被嚇住了。這家人,欺軟怕硬到了骨子裡。
可這死一樣的安靜,反而讓人心裡頭發毛。像暴風雨前的悶雷,憋著更大的響動。
果然,出事了。出在小鳳身上。
那天後半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聽見西屋那邊傳來壓低的爭吵聲,像是小鳳在哭,張左明在罵。聲音不大,但在這靜悄悄的夜裡,格外刺耳。我懶得管他們那點破事,翻個身摟緊力力,繼續睡。
天快亮的時候,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哭喊聲驚醒了。
“左明!左明!你快起來看看啊!小鳳……小鳳她不見了啊!”是王桂花的聲音,帶著哭腔,又尖又利。
我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張左明大概也被吵醒了,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吵什麼吵!大清早的嚎喪呢!”
“真的!人沒了!炕上是空的!她那個包袱也不見了!肯定是跑了啊!”王桂花拍著門板,聲音帶著慌。
緊接著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西屋門被猛地拉開,張左明罵罵咧咧地衝出來:“跑了?她敢跑?看老子不打斷她的腿!”
我在東屋裡,心裡咯噔一下。小鳳跑了?她真敢跑?還帶著孩子?不對,我仔細回想昨晚隱約聽到的哭聲,好像沒聽見那丫頭的動靜……
外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張左明像頭發瘋的野牛,在西屋和院子裡來回竄,把東西摔得劈啪響,嘴裡不乾不淨地罵:“操他媽的賤貨!敢跑?肯定是偷了老子的錢跑的!讓老子抓回來,非剝了她的皮不可!”
王桂花在一旁哭天搶地:“我的老天爺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一個兩個都是不省心的啊!掃把星克完了兒子,又招來個喪門星卷東西跑路啊!我們老張家是造了什麼孽啊!”
張老栓也起來了,在一旁唉聲歎氣,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悄悄把門拉開一條縫,往外看。隻見張左明眼睛血紅,頭發亂得像雞窩,正在翻箱倒櫃,像是在找什麼值錢東西,嘴裡一直罵著小鳳偷了他的錢。王桂花坐在地上,拍著大腿乾嚎。
這時,西屋裡突然傳出一陣微弱的、小貓似的哭聲。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了一下。
王桂花最先反應過來,爬起來衝進西屋,緊接著就發出一聲更尖利的嚎叫:“天殺的啊!她把丫頭扔下了!這個挨千刀的賤貨!自己跑了,把個賠錢貨扔給我們啊!”
我心裡一沉。小鳳真的跑了,而且,沒帶孩子。她把那個才幾個月大的女兒,扔給了張左明這一家子狼。
張左明一聽,更是暴跳如雷,衝進西屋,我看見他一把從炕上抓起那個繈褓,動作粗魯得嚇人,像是要摔在地上!那孩子被他這麼一折騰,哭得更凶了,聲音嘶啞,上氣不接下氣。
“哭!哭你媽了個逼!你娘是個賊!是個婊子!你也是個討債鬼!”張左明指著那小小的嬰兒破口大罵,麵目猙獰。
王桂花趕緊把孩搶過來,抱在懷裡,但臉上沒有一點心疼,隻有嫌棄和憤怒:“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扔下這麼個玩意兒,讓我們咋辦?拿什麼喂她?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那孩子在她懷裡哭得撕心裂肺,小臉憋得通紅。
我看著這一幕,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恨小鳳嗎?有點。她勾引張左明,破壞我的家庭,活該有今天。但看她被逼得扔下親生孩子跑路,又覺得她可憐。一個外地女人,無依無靠,跟著張左明這種男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可更讓我心寒的,是張左明和王桂花的反應。那是他的親生女兒啊!雖然是個丫頭,雖然來得不光彩,但那也是一條命!他居然能那麼惡毒地罵她,甚至想摔她!王桂花口口聲聲說孩子是賠錢貨,是累贅。這一家子,真是從根上就爛透了!
張左明發泄了一通,喘著粗氣,瞪著血紅的眼睛對王桂花說:“娘!你看好這個賠錢貨!我出去找那個賤人!她就是跑到天邊,老子也要把她抓回來!媽的,偷老子的錢,老子非弄死她不可!”
說完,他胡亂套了件衣服,怒氣衝衝地摔門出去了。
院子裡,隻剩下王桂花的罵聲和那個被遺棄的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王桂花抱著孩子,像抱著一塊燙手的山芋,罵小鳳沒良心,罵孩子是拖累,罵我是掃把星,罵老天爺不開眼。
我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心裡亂糟糟的。小鳳跑了,張左明去追了,家裡剩下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這局麵,真是越來越亂了。
力力被吵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小聲問:“娘,外麵怎麼了?誰在哭?”
我走過去,摸摸他的頭:“沒事,西屋的小妹妹餓了。”
力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看著兒子清澈的眼睛,又想起西屋那個被親生父母嫌棄的孩子,心裡一陣刺痛。大人造的孽,憑什麼讓這麼小的孩子來承受?
王桂花的罵聲和孩子的哭聲還在繼續,像魔音一樣鑽進耳朵裡。這個家,真是待不下去了。每多待一天,都覺得窒息。
我得趕緊想辦法,攢錢,離開這個鬼地方。帶著力力,遠遠地離開這些是是非非,這些無情無義的人!
可是,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聽著那不絕於耳的哭聲,我知道,眼前的爛攤子,恐怕沒那麼容易擺脫。西屋那個孩子,就像一根刺,紮進了這個本就支離破碎的家,也讓我的心裡,莫名地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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