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萬物生發的季節,地裡的草啊苗啊都鉚足了勁往上躥。可這人心裡的惡草,也跟著一起瘋長,比地裡的野草還厲害,還毒!
自打我開始跟著傅恒豐認字,村裡那些關於我的閒言碎語,就像開了鍋的滾水,咕嘟咕嘟地冒泡,比以前更邪乎,更醃臢了!這回不光是王小麗那張破嘴在嚼,連帶著好些以前不咋摻和的長舌婦,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像看啥臟東西似的,躲躲閃閃,又帶著點幸災樂禍的鄙夷。
我知道,這肯定是王小麗和她那個老狐狸精的娘馬婆子,在背後使了大力氣,添油加醋,把黑的說成白的,把沒影的事編得有鼻子有眼。
我去井邊打水,還沒走到跟前,就看見幾個婆娘圍在那兒,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一見我過來,她們立刻像被掐了脖子的雞,聲音戛然而止,互相使著眼色,散開一點,但那種探究的、帶著鉤子的目光,卻像針一樣紮在我背上。
“喲,香香來打水啊?”一個平時還算麵善的嬸子,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眼神卻在我身上溜來溜去,像在掂量啥。
我“嗯”了一聲,沒多話,埋頭搖轆轤。水桶沉甸甸地提上來,冰涼的水濺到我手上,我卻覺得臉上更燒得慌。我能感覺到她們在我身後指指點點,那壓低了的、卻又故意讓我能聽見的聲音,像蒼蠅一樣嗡嗡響:
“看見沒?就是她,天天跟那幾個外鄉男人混在一起……”
“嘖嘖,還學認字呢?一個寡婦家,學那玩意兒乾啥?還不是想勾引有本事的男人?”
“聽說啊,傅老板晚上常去她家‘教認字’,一教就是半宿,燈都不熄……”
“哎呦,可不敢瞎說!人家那是正經學本事!”
“屁的正經!孤男寡女的,能有啥正經事?還不是乾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就是!你看她最近穿得也利索了,臉上還抹雪花膏,騷給誰看呢?”
“王小麗說得對,這就是個狐狸精轉世,專門禍害男人!”
這些話,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紮進我耳朵裡,疼得我心口直抽抽。我死死咬著嘴唇,指甲掐進手心,才沒讓眼淚掉下來。我不能哭,更不能跟她們對罵。越罵,她們越來勁,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我隻能當沒聽見,打好水,低著頭,快步往家走。那一道道目光,像鞭子一樣抽在我背上,火辣辣的。
更讓我心疼的是小花。這孩子,自打上次被張左騰他們綁走嚇壞了,膽子變得特彆小。有一天,我帶著她去自留地裡摘菜,遠遠看見張左騰和王小麗從對麵走過來。小花本來還咿咿呀呀地指著地裡的蝴蝶,一看見他們倆,小臉“唰”一下就白了,像見了鬼一樣,猛地轉過身,一頭紮進我懷裡,兩隻小手死死攥著我的衣襟,小身子抖得像風裡的樹葉,連哭都不敢大聲哭,隻是發出小動物一樣的、壓抑的嗚咽聲。
我趕緊蹲下身,把她緊緊摟住,拍著她的背哄:“小花不怕,不怕啊,娘在呢,娘在呢。”
張左騰和王小麗也看見我們了。王小麗嘴角一撇,露出個惡毒的笑,故意大聲對張左騰說:“哎,當家的,你看那小的,見了咱跟見了閻王似的,肯定是做賊心虛!她娘乾了虧心事,連累孩子都跟著遭報應!”
張左騰陰惻惻地掃了我們一眼,哼了一聲,沒說話,但那眼神裡的恨意,像刀子一樣。
我看著懷裡嚇得瑟瑟發抖的小花,再看看那兩口子揚長而去的背影,心裡的火“噌”地一下就燒到了頭頂!畜生!都是畜生!大人作惡,連累孩子!小花才多大?他們就把她嚇成這樣!這筆賬,我記下了!一輩子都忘不了!
晚上,傅恒豐他們來對賬。王德貴心直口快,憋不住話,皺著眉頭說:“嫂子,最近村裡那些風言風語,你也彆往心裡去。都是些吃飽了撐的瞎咧咧!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周凱也小聲附和:“是啊嫂子,彆聽他們胡說八道。”
傅恒豐沒說話,隻是抬眼看了看我,眼神深沉沉的,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好像是擔憂,又好像是……彆的什麼。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不高,卻很有分量:“嘴長在彆人身上,堵不住。你隻管做你該做的事。認字,學算數,長本事,比啥都強。”
我聽著他們的話,心裡又暖又酸。暖的是,還有人信我,幫我。酸的是,這世道,為啥好人總要受這份窩囊氣?
我用力點點頭,把眼眶裡的濕意逼回去,拿起賬本,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越來越熟悉的數字上。我現在能認不少字了,簡單的賬目也能看個大概。傅恒豐說得對,長本事,才是硬道理。隻有我自己強大了,才能保護我的孩子,才能讓那些嚼舌根的人閉嘴!
可是,道理都懂,真做起來,難啊!那些惡毒的話,像影子一樣跟著我,甩都甩不掉。有時候半夜醒來,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我會感到一陣陣的孤獨和害怕。我真怕有一天,力力和小花長大了,聽到這些閒話,會怎麼看我這個娘?我怕傅恒豐他們,頂不住這壓力,嫌我名聲臭,不再帶我乾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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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擔心,像石頭一樣壓在我心上,沉甸甸的。
有一天,我去供銷社買鹽,正好碰上王小麗和她娘馬婆子也在。馬婆子那雙三角眼,像毒蛇信子一樣在我身上掃了一圈,陰陽怪氣地對王小麗說:“麗啊,這人啊,就得認命。啥鍋配啥蓋。有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淨想些歪門邪道,最後啊,害人害己,連累祖宗八代都跟著丟人!”
王小麗立刻接話,聲音尖得刺耳:“娘,你說得對!咱可不能學那不要臉的,把張家的臉都丟儘了!”
我攥緊了手裡的鹽袋子,指甲都快掐斷了。我真想衝上去,撕爛她們那兩張臭嘴!可我知道,我不能。跟她們動手,隻會讓事情更糟,坐實了她們潑給我的臟水。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脊梁,像沒聽見一樣,從她們身邊走了過去。我能感覺到她們惡毒的目光像錐子一樣釘在我背上,但我一步也沒停。
回到家裡,看著在院子裡玩耍的力力和小花,我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為了他們,我也得忍著,也得撐著。這些唾沫星子,淹不死我!我吳香香,偏要在這爛泥坑裡,開出花來!
日子再難,也得過。流言再毒,也毒不死一個心裡有奔頭的人!我咬咬牙,拿起傅恒豐給我的本子和鉛筆,繼續一筆一畫地,認我的字。每一個字,都是一步路,我要一步一步,走出這個讓人窒息的是非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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