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照理說,這天兒該暖和了,可今年邪乎,冷風還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刮,地上凍得硬邦邦的,一點開春的跡象都沒有。
傅恒豐他們的收糧攤子,過了正月十五就重新支楞起來了。地裡的麥苗還沒返青,但去年秋裡收的玉米、黃豆還有些零散要賣的,活兒不算多,但也沒斷。我又開始跟著他們早出晚歸,過秤、記賬、打包。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忙忙活活,累是累點,但充實。
可我心裡頭,跟以前不一樣了。自打正月十五戲台口那回之後,我跟傅恒豐之間,就像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厚玻璃。他待我還跟以前一樣,該教認字教認字,該分工錢分工錢,說話辦事都挺周到。可那眼神,那語氣,裡頭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熱乎氣兒,沒了。客客氣氣的,透著股疏遠。
我明白,那棚子裡的事兒,在他那兒,算是翻篇了。他後悔了,躲著我呢。這麼一想,我心裡那點殘存的念想,就像被這倒春寒的冷風,徹底吹熄了,隻剩下一堆冰涼的灰燼。也好,斷了乾淨,省得我整天胡思亂想,提心吊膽。我就安安心心跟著他乾活,掙錢養孩子,彆的,啥也不想。
可這安生日子,還沒過幾天,就又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我們剛從外村收了一車豆子回來,拖拉機剛在院門口停穩,我就覺得村裡氣氛不對。幾個平時好嚼舌根的老婆子聚在井台邊,嘀嘀咕咕,看見我們,眼神躲躲閃閃的,帶著點看熱鬨的興奮。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王德貴跳下車,也覺出不對勁,扯著嗓子問:“哎,嬸子,瞅啥呢?出啥事了?”
一個老婆子撇撇嘴,朝村東頭努努嘴:“還能有啥事?東頭老張家那兩口子,回來啦!”
東頭老張家?張左騰和王小麗?!
我腦袋“嗡”的一聲,像被人砸了一悶棍,手裡的賬本差點掉地上。他們……他們不是被派出所拘了嗎?咋這麼快就放回來了?
傅恒豐也皺緊了眉頭,跳下車,沉聲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今兒上午!悄沒聲兒的就進村了!”另一個婆娘搶著說,“聽說在裡頭沒少受罪,瘦得脫了相了!尤其是王小麗,那臉蠟黃蠟黃的,眼神跟鉤子似的,看著就瘮人!”
我站在車鬥邊,手腳冰涼,心口像堵了一團濕棉花,又悶又慌。他們回來了!這兩條瘋狗,又回籠了!在派出所待了這半個月,他們能善罷甘休?指不定憋著多大壞水呢!
傅恒豐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有擔憂,也有一種“你看,麻煩來了吧”的無奈。他低聲對我說:“先回家,把門關好。這兩天儘量彆單獨出門。”
我木然地點點頭,腦子裡亂糟糟的。王德貴和周凱也一臉凝重,幫忙把糧食卸下車,沒多說話,跟著傅恒豐匆匆走了。
我失魂落魄地推開院門,力力和小花正在院子裡玩泥巴,看見我,高興地跑過來。張老栓蹲在灶房門口劈柴,看見我的臉色,手裡的斧頭頓住了,渾濁的老眼裡滿是憂慮。
“娘,你咋啦?”力力仰著小臉問。
我強擠出一絲笑,摸摸他的頭:“沒事,娘累了。”我趕緊把倆孩子推進屋,反手插上了院門閂。
一下午,我都心神不寧。耳朵豎著,聽著外麵的動靜。村裡好像特彆安靜,一種暴風雨前的死寂。我能想象,張左騰家現在肯定是陰雲密布,那兩口子,還有那個老狐狸精馬婆子,不定在怎麼咬牙切齒地咒罵我,琢磨著怎麼報複呢!
果然,天剛擦黑,麻煩就上門了。
我正在灶房做飯,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哭天搶地的嚎叫聲,尖利得能劃破玻璃,是王小麗的聲音!
“哎呀我的老天爺啊!沒法活了啊!冤枉死個人啊!黑心爛肺的娼婦,勾搭野漢子陷害我們啊!讓我們在裡頭受了大罪啊!老天爺你開開眼啊,劈死那個不要臉的騷貨吧!”
緊接著,是張左騰沙啞的罵聲:“吳香香!你個賤人!給老子滾出來!敢誣告老子,看老子不撕爛你的逼嘴!”
還有馬婆子在一旁添油加醋的幫腔:“麗啊,我苦命的兒啊!彆哭了,跟那種下三濫的東西犯不著!咱們回來了,有的是工夫慢慢跟她算賬!讓她不得好死!”
這汙言穢語,像一盆盆臟水,隔著院牆潑進來!力力和小花嚇得小臉煞白,緊緊抱住我的腿,渾身發抖。張老栓手裡的燒火棍“啪嗒”掉在地上,老臉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我氣得渾身直抖,血往頭上湧!真想衝出去跟他們拚了!可我知道,不能!他們這就是故意激我出去,好有由頭動手!我死死咬著嘴唇,指甲掐進手心,硬是把那口惡氣壓了下去。
外麵的叫罵聲持續了足有一頓飯的功夫,引來了不少村民圍觀。有人勸,有人看熱鬨,也有人跟著指指點點。王小麗和張左騰越罵越起勁,什麼難聽罵什麼,把我跟傅恒豐的關係編排得齷齪不堪,好像他們蹲派出所是我跟傅恒豐睡了覺換來的似的!
最後,還是趙支書聞訊趕來,嗬斥了幾句,他們才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王小麗還惡狠狠地踹了我家院門一腳,留下話:“吳香香,你給老娘等著!這事沒完!有你好果子吃!”
院門外終於清靜了。我癱坐在灶膛前,渾身像被抽乾了力氣,冷汗把裡麵的衣服都浸透了。力力和小花趴在我懷裡,小聲啜泣著。張老栓蹲在一邊,唉聲歎氣,老淚縱橫。
這一夜,我又沒合眼。聽著窗外呼嘯的寒風,我心裡充滿了恐懼和絕望。我知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張左騰和王小麗這次回來,帶著更深的恨意,他們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往後的日子,怕是更難熬了。
傅恒豐那邊,指望著他像上次那樣給我撐腰,恐怕也難了。經過棚子裡那事兒,我倆之間已經有了隔閡,他未必願意再為我惹上一身騷。而且,這次張左騰他們學精了,不明著動手,改用這種潑婦罵街的方式,惡心你,敗壞你名聲,讓村裡人看笑話,讓傅恒豐也難做人。
我摟著熟睡的孩子,看著窗外漆黑的夜,心裡一片冰涼。前有張左明那個甩不掉的活死人,後有張左騰這兩條紅了眼的瘋狗,我這日子,真是掉進了狼窩虎穴,看不到一點亮光。
難道,我真要一輩子困死在這個爛泥潭裡嗎?我不甘心!可出路在哪裡?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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