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活死人(1991年秋)_野草香香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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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活死人(1991年秋)(1 / 1)

政策下來的比我想的還快。沒出半個月,村裡的大喇叭就嚷嚷開了,讓家裡有殘疾人的,趕緊去村委會登記填表。趙支書還特意來我家走了一趟,站在院門口,沒進屋,隔著門簾子對我說:“香香啊,你家左明這情況,符合條件,得抓緊辦。辦下來證,送去縣裡醫院瞧瞧,興許能有點指望。”

我聽著,心裡頭像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的,嘴上應著:“哎,知道了,支書,謝謝您惦記。”

填表、交材料,都是傅恒豐暗地裡幫我張羅的。他認識鎮上的人,路子廣,辦起來快。我沒敢多露麵,怕張左騰那家子知道了,又起幺蛾子。一切弄得悄沒聲息的。

又過了十來天,通知下來了,讓把張左明送到縣裡指定的精神病院去檢查、治療。車是村裡派的,一輛破舊的小麵包,司機是村委會的民兵。那天早上,天陰沉沉的,像要下雨。我把張左明從西屋炕上拖起來,他死沉死沉的,渾身軟得像攤泥,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我給他套了件還算乾淨的舊褂子,褲子都尿濕了,也顧不上換,反正到了醫院也得換。

張老栓蹲在門檻上,看著我們忙活,吧嗒吧嗒抽著煙,一聲不吭,那張老臉皺得更緊了,像風乾的橘子皮。力力和小花躲在屋裡,扒著門框往外看,小臉上帶著害怕。

把張左明弄上車,費了老鼻子勁。他像塊木頭,不會配合,癱在後座上,歪著腦袋,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我看著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恨、怨、可憐、還有一絲說不清的解脫感,攪和在一起。

司機按了下喇叭,車要開了。我猶豫了一下,扒著車窗對司機說:“大哥,我……我也跟著去吧,看看咋回事。”

司機點點頭。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挨著那個癱子。車裡一股子汗味和汽油味,混著張左明身上的騷臭,熏得人頭暈。我扭臉看著窗外,不敢看他。

車“突突”著出了村。路不好,顛簸得厲害。張左明被顛得東倒西歪,腦袋撞在車窗上,“咚”的一聲,他也不喊疼,隻是發出一種像動物一樣的嗚咽聲。我心裡一抽,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他一下,讓他靠在我肩膀上。他渾身僵硬,皮膚冰涼。靠著我,他好像安靜了點,不再亂動。

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田野,樹木,心裡空落落的。這條路,通向哪裡?是希望,還是更大的絕望?

縣裡的精神病院,在城邊上,一座孤零零的灰磚樓,圍牆高高的,上麵拉著鐵絲網。大門是鐵柵欄的,看著就森人。進去得登記,盤問。院子裡冷冷清清的,沒啥人走動,偶爾有幾個穿著條紋病號服的人,眼神直勾勾地晃過去,看著心裡發毛。

醫生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臉白白的,沒什麼表情。他給張左明檢查了半天,翻眼皮,敲膝蓋,問話,張左明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像個會喘氣的木頭樁子。醫生皺緊了眉頭,在本子上刷刷地寫著。

“病人情況比較嚴重,”醫生放下筆,推了推眼鏡,看著我,“長期臥床,營養不良,有嚴重的褥瘡,精神完全衰退,認知功能基本喪失。需要長期住院治療,康複的希望……不大,主要是維持生命,控製並發症,儘量改善一點生活質量。”

我聽著,心裡那點微弱的希望,像被冷水澆了一樣,“嗤”地一下就滅了。果然……還是這樣。治不好,就是個活死人,換了個地方躺著罷了。

“家屬要配合治療,”醫生繼續說,聲音平板板的,“有時間多來看看他,跟他說說話,雖然他現在沒反應,但外界刺激對康複有幫助。還有就是……醫藥費雖然減免大部分,但一些護理費、夥食費,還是需要交一點的。”

我木然地點頭,心裡算著那點錢。看來,這包袱,還是甩不掉,隻是從家裡挪到了醫院,還得往裡搭錢。

辦好住院手續,把張左明送進病房。那是個大房間,擺了七八張床,都躺著人,有的在睡覺,有的睜著眼發呆,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屎尿混合的怪味。護士把張左明安置在一張靠牆的床上,給他換了乾淨的病號服。他躺在那裡,依舊一動不動,隻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長期癱臥而浮腫變形的臉,心裡像堵了一團棉花,悶得喘不過氣。這就是跟我名義上做了這麼多年夫妻的男人?這就是力力名義上的爹?現在,像個物件一樣被擺在這裡,等著慢慢腐爛。

護士催促家屬離開。我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灰暗的房間裡,他那張床顯得格外孤寂。忽然,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鬼使神差地走回去,站在床邊,低下頭,對著他那張空洞的臉,低聲說了一句:“張左明……我……我走了。你……好好待著。”

他當然沒有任何反應,眼皮都沒眨一下。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離開了那座灰沉沉的醫院大樓。走到大門口,陽光刺眼,我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才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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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裡,天都快黑了。院子裡靜悄悄的。張老栓還在門檻上蹲著,像尊石像。力力和小花跑出來,撲進我懷裡。傅恒豐的拖拉機停在不遠處,他站在車邊,看著我,眼神裡有關切,有詢問。

我對孩子們擠出一個笑:“沒事了,都安頓好了。”

晚上,傅恒豐找了個由頭過來對賬。在倉房裡,煤油燈下,我把醫院的情況跟他說了,醫生的診斷,還有那沉重的費用。

他聽完,沉默了很久,煙抽了一根又一根。最後,他掐滅煙頭,看著我說:“既然送去了,就彆想那麼多了。錢的事,你彆太操心,有我。至於去看他……你自己掂量著辦。想去,我就找車送你去;不想去,也沒人逼你。”

他這話,說得實在,沒逼我,也沒攔我,把選擇權交給了我。我心裡稍微踏實了點。

可這選擇,太難了。去看他?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隻有惡心和恨,哪有什麼話跟他說?不去看他?醫生說了,家屬探視有助於治療,雖然希望渺茫,可萬一……萬一有點用呢?村裡人知道了,會不會罵我心狠?張左騰家會不會借題發揮?

這以後的日子,好像並沒因為送走了張左明而變得輕鬆。心裡頭,反而像壓了塊更大的石頭。他像個影子,雖然不在眼前了,卻還沉沉地壓在我生活裡,提醒著我那甩不掉的過去和名分。

我和傅恒豐,依舊偷偷摸摸地好著。可每次親近的時候,我腦子裡會偶爾閃過張左明躺在病床上那副空洞的樣子,心裡會猛地一揪,那股偷來的歡愉,就打了折扣。

這“活死人”,人雖然送走了,可他的魂,好像還留在這家裡,留在我和傅恒豐之間,成了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存在的隔閡。

這日子,咋就這麼難!剛以為推開了一扇門,卻發現門外是更深的迷霧。我吳香香,啥時候才能真真正正地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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