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黃了梢，天兒一天比一天熱。日頭毒辣辣的，曬得地皮發燙。我們收糧的買賣，也跟這天氣一樣，越來越紅火。
自打四月裡又跟著傅恒豐他們乾起來，我這心思，就全撲在掙錢上了。啥情啊愛啊，啥想頭啊，都他娘的滾蛋！我現在就認一個理兒：錢是親爹，錢是祖宗！手裡有票子，腰杆才能硬，日子才能過！
每天天不亮我就爬起來，麻利地做好飯，安頓好力力和小花，揣上賬本算盤就出門。傅恒豐他們的拖拉機早早等在村口，我跳上車鬥，找個角落一坐，掏出賬本就扒拉。昨兒收了多少斤麥子，多少錢一斤，付了多少錢，欠了誰家的賬，一筆一筆，算得清清楚楚。
周凱有時候湊過來看，嘖嘖稱奇：“嫂子，你這算盤打的，比老會計還溜！”
我頭也不抬：“少拍馬屁，看好你的車，彆把麥子撒了。”
王德貴悶頭抽煙，偶爾插一句：“香香妹子心細，賬錯不了。”
傅恒豐坐在車頭開車，時不時從後視鏡裡瞄我一眼。那眼神，還是黏糊糊的，帶著點不甘心。我看見了，就當沒看見。他現在對我來說，就是合夥做買賣的，跟周凱、王德貴沒啥兩樣。不，還不如他倆！至少周凱王德貴心思單純，沒那麼多彎彎繞。
到了收糧的點，我跳下車，戴上草帽，拿著本子就往地裡鑽。看麥子成色，談價錢，過秤，記賬，一套活兒乾得利利索索。以前還怕人指指點點，現在？誰愛看誰看！我靠本事吃飯，不偷不搶，怕啥？
有一回，在鄰村收麥子，那家主人是個老摳門，想以次充好，把癟殼子麥子混在好麥子裡。我抓起一把麥子，搓了搓，放在嘴裡一咬，“嘎嘣”一聲。
“老叔，你這麥子不行啊，癟殼太多，出粉率低。這價錢，得降兩分。”我直接說。
那老家夥還想耍賴：“咋不行？你看這麥粒多飽滿！”
我冷笑一聲，把手裡的麥子攤開：“飽滿？你自個兒看看，一半都是癟的！要不咱們去公社糧站，讓公家人驗驗？”
那老家夥立馬慫了，訕訕地答應了降價。周凱在後麵衝我豎大拇指：“嫂子，厲害！”
我拍拍手上的灰，沒說話。心裡頭有點小得意。是啊，我吳香香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我會看莊稼，會算賬，會討價還價。這本事，是實實在在的，比啥都強！
晚上對賬的時候，是我最踏實的時候。煤油燈下，我把一天的收入支出算清楚，把錢點明白，該分的分，該留的留。看著賬本上越來越厚的數字，摸著口袋裡沉甸甸的票子，我這心裡頭，比吃了蜜還甜。
力力和小花也明顯感覺到了變化。飯桌上有了肉，雖然不多，但隔三差五能見著葷腥。孩子們換上了新做的夏衣，雖然還是普通的棉布，但乾乾淨淨，沒有補丁。力力有天放學回來，高興地跟我說：“娘，張侃他們都有糖吃，我也想吃。”
要擱以前，我肯定心疼錢，舍不得買。現在，我直接從兜裡掏出兩毛錢遞給他：“去買吧，給你妹也帶一塊。”
力力拿著錢，眼睛亮晶晶的，蹦蹦跳跳地跑了。小花也仰著小臉，奶聲奶氣地說：“娘，好！”
看著孩子們高興的樣子，我這心裡頭，更堅定了。啥都是虛的，讓孩子吃飽穿暖，有學上，才是真的！為了這個，我啥臉麵都能豁出去！
傅恒豐還是不死心。有時對完賬，人都走了，他還磨蹭著不肯動，沒話找話。
“香香，最近……累不累？”他遞過來一個水靈靈的大桃子，“路上買的，你嘗嘗。”
我看了一眼那桃子，確實挺好。但我沒接，繼續收拾賬本：“不累。傅老板快回吧，天黑了。”
他手僵在半空，臉色有點難看：“香香，你……你還生我氣呢？上次我去南邊，真是有急事……”
我打斷他：“傅老板，過去的事就彆提了。現在咱們是合夥做生意，把買賣乾好是正經。”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看我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最終歎了口氣，把桃子放在桌上，低著頭走了。
我看著他失落的背影，心裡不是一點波瀾沒有。畢竟，是真心喜歡過的人。可那點波瀾，很快就平了。喜歡能當飯吃嗎？能給孩子交學費嗎？不能！那就拉倒吧！
現在村裡那些長舌婦，說啥的都有。更難聽的都出來了。
“瞧見沒？吳香香現在可神氣了！跟著幾個男人到處跑，錢沒少掙吧？”
“哼，掙得再多也是臟錢！一個寡婦家，成天拋頭露麵，像什麼樣子！”
“就是！看她那騷樣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知道又想勾引誰呢！”
這些話，有時能飄進我耳朵裡。我聽見了，就當聽見狗叫。她們那是嫉妒！嫉妒我能掙錢，嫉妒我日子過得比她們強！有本事，你們也去掙啊！光會嚼舌根子，頂個屁用！
張左騰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毒。有次在村口碰見，他陰惻惻地盯著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吳香香，你彆得意太早！有你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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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直腰板，冷冷地回敬他：“我哭不哭，不勞你費心。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吧！”
現在我不怕他了。我有錢，有本事，有傅恒豐他們護著雖然是生意上的），他敢動我一下試試？
五月底，第一季麥收差不多結束了。算總賬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刨去成本，我們每人居然分了兩百多塊錢！兩百多啊！頂我以前小半年的收入了！
拿著那厚厚一遝票子，我的手都有點抖。周凱和王德貴高興得合不攏嘴，直誇我能乾。傅恒豐也看著我，眼神複雜，有驕傲，有失落。
我沒理會他們，把錢仔細包好，揣進懷裡。這筆錢，我要留著。給力力交下學期的學費，給小花扯塊花布做新裙子，再買點肉，給孩子補補身子。剩下的，攢起來。
晚上，我躺在炕上，摸著懷裡那包錢，心裡頭前所未有的踏實。這錢，是我吳香香憑本事掙來的！乾乾淨淨！它讓我能挺直腰板走路，能讓孩子過上好日子，能堵住那些臭嘴！
什麼愛情，什麼男人，都靠邊站吧！我現在，就信錢！錢不會騙人，錢不會跑，錢能給我和孩子實實在在的好日子！
這念頭，像種子一樣，在我心裡紮了根，發了芽。以後，我就為這個活了！掙錢！掙更多的錢！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睜大狗眼看看，我吳香香，不是好欺負的！
日子，好像終於有了奔頭。雖然前路肯定還有坑坑窪窪，但我不怕了。手裡有錢，心裡有底，再難的路，我也能趟過去！
睡吧，明天，還得接著掙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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