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越來越涼了,風吹在臉上,有點刮得慌。地裡的苞米稈子都砍倒了,堆在院牆根兒下,黃澄澄的。村裡人開始忙著醃鹹菜、糊窗戶縫,準備過冬。
我心裡那團亂麻,越纏越緊。林昊給的那張紙條,像塊燙手的山芋,揣在兜裡,摸一下都心驚肉跳。去義烏?後天一早?我到底敢不敢邁出這一步?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炕那頭,力力和小花睡得呼呼的,小臉紅撲撲的。西屋傳來張左明均勻的鼾聲。這個家,破是破,好歹是個窩。真要扔下這一切,帶著孩子去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心裡直打鼓。
正胡思亂想著,院門被輕輕敲響了。“咚咚咚”,聲音不大,但在靜夜裡格外清楚。
我心裡一緊,這麼晚了,誰?難道是林昊?不對,他說後天早上才走。
我披上衣服,躡手躡腳走到門後,低聲問:“誰?”
外麵傳來一個壓低的、熟悉的聲音:“香香,是我,傅恒豐。”
是他!我心裡“咯噔”一下,血往頭上湧。他還敢來?!
“你來乾啥?”我冷著聲音問,手悄悄摸向門後的頂門棍。
“香香,開開門,我有話說。”他聲音帶著點急迫,還有種說不出的……討好?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了門閂。傅恒豐閃身進來,反手把門關上。月光下,他臉色不太好,胡子拉碴的,眼窩深陷,看著比前陣子憔悴了不少。
“有啥話快說,深更半夜的,讓人看見不好。”我退後一步,跟他保持距離。
他搓著手,眼神躲閃:“香香,我……我聽說你要走?跟那個換糖的去義烏?”
我心裡一驚。他咋知道的?消息傳得這麼快?
“你聽誰胡說八道?”我繃著臉,“我家在這兒,我能去哪兒?”
“你彆瞞我了!”他往前湊了一步,聲音壓得更低,“村裡都傳開了!說你要扔下左明,跟外鄉人跑!香香,你糊塗啊!那林昊啥來路你清楚嗎?萬一是個騙子,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我冷笑一聲:“傅恒豐,你少在這貓哭耗子!我走不走,關你屁事!你是以啥身份來管我?”
他噎了一下,臉漲紅了:“我……我是為你好!香香,以前是我不對,我混蛋!可我現在想明白了,我不能看著你往火坑裡跳!”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很大,“你彆走!留下來,我……我娶你!”
我像被蠍子蜇了似的,猛地甩開他的手:“傅恒豐!你瘋了吧?娶我?你拿啥娶我?你現在連自己都過不好,連自己都養不活!再說,張左明還在炕上躺著呢,你讓我跟你?你想讓我被全村人唾沫星子淹死嗎?”
“張左明算個屁!”傅恒豐眼睛紅了,語氣激動起來,“他現在就是個半傻子!能管得了你?香香,你彆死心眼了!跟著我,好歹知根知底!總比跟個來曆不明的外鄉人強!等風頭過去,咱們離開這村子,去彆處過日子!”
我看著他急切的臉,心裡一陣惡心。以前覺得他還有點男人樣,現在看,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孬種!為了他自己那點念想,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傅恒豐,你聽好了!”我一字一頓地說,“我跟你,早就完了!從你偷偷摸摸拿走那三十塊錢,不告而彆的時候,從你用孩子威脅我那刻起,咱倆就恩斷義絕了!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臊得慌嗎?”
他臉色一下子白了,嘴唇哆嗦著:“香香,你……你真這麼絕情?”
“絕情?”我氣得渾身發抖,“是你先不仁不義!滾!你給我滾出去!以後彆再踏進我家門!”
我指著門口,聲音因為憤怒有些發抖。
傅恒豐站在原地,眼神由哀求慢慢變得凶狠。他死死盯著我,像頭被激怒的野獸:“好!好!吳香香,你有種!你不仁,彆怪我不義!你要是敢跟那姓林的跑,我就去公社告你!告你拋夫棄子,跟野男人私奔!我看你還咋在義烏立足!還有那本賬本,你也彆想拿它要挾我!逼急了我,咱們同歸於儘!”
他說完,狠狠瞪了我一眼,摔門而去。木門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靠在門板上,腿軟得站不住。心“咚咚”狂跳,像要跳出嗓子眼。這個傅恒豐,真不是個東西!得不到就要毀掉!他要是真去公社鬨,我和孩子還有活路嗎?
西屋傳來張左明含糊的聲音:“香……香……咋了?”
我趕緊穩了穩神,應道:“沒事,風刮門響,睡你的。”
回到炕上,我再也睡不著了。傅恒豐的威脅像把刀懸在頭頂。去義烏的路,還沒走,就被他堵死了一半。林昊那邊,真的可靠嗎?萬一真像傅恒豐說的,是個騙子呢?我帶著兩個孩子,人生地不熟,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咋辦?
可是留下來呢?守著這個半癱的、不知是真是假的丈夫,麵對虎視眈眈的張左騰家和像瘋狗一樣的傅恒豐?這日子,一眼望到頭,全是苦水和折磨。
天快亮的時候,我看著窗外泛白的天光,心裡漸漸有了決定。傅恒豐這一鬨,反而讓我清醒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林昊那條路,風險太大,我不能拿孩子去賭。
可是,留下來,也不能坐以待斃!我得想辦法,在這個爛泥坑裡,給自己和孩子刨出一條活路來!
賬本還在我手裡,這是我的護身符。傅恒豐怕它,張左騰家可能也怕。也許……我能用它,跟趙支書談個條件?或者,想辦法讓張左明的情況,引起上麵更重視,爭取點實際的幫助?
還有林昊給的那個地址,我先留著。萬一……萬一以後真有走投無路的那天,也算條退路。
想到這裡,我心裡稍微踏實了點。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吳香香,啥苦沒吃過?啥罪沒受過?還能讓這點困難嚇趴下?
天亮後,我像往常一樣起床,做飯,喂藥,伺候張左明。力力揉著眼睛問:“娘,你昨晚跟誰吵架了?”
我摸摸他的頭,擠出一個笑:“沒誰,娘做夢呢。”
看著孩子們無憂無慮的臉,我暗暗發誓:不管多難,我也要把他們拉扯大,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誰也彆想擋住我們娘仨的路,
喜歡野草香香請大家收藏:()野草香香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