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暖得邪乎,才二月中,日頭就曬得人冒汗。地裡的麥苗綠汪汪的,看著喜人。可我這心裡頭,比三九天還冷。
自打上回把張老栓硬塞回張左騰家,村裡表麵看著風平浪靜,可底下,暗流湧得厲害。我知道,王小麗那婆娘絕不會善罷甘休。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起初是些不著四六的風聲。我去井台挑水,聽見幾個婆娘湊在一邊嘀嘀咕咕,看見我,立刻散開,眼神躲閃。我去代銷店買鹽,王掌櫃找錢時,欲言又止地看我一眼,歎口氣搖搖頭。
我沒當回事。嚼舌根子嘛,村裡常有的事。我吳香香行得正坐得端,怕她們說?
可沒過兩天,話就傳到幫我乾活的婆娘耳朵裡了。先是王寡婦,來送珠子時磨磨蹭蹭不走,最後憋紅了臉問我:“香香,外麵……外麵傳的那些話,不是真的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傳啥了?”
王寡婦支支吾吾:“說……說你和傅恒豐……以前……搞過破鞋……”
我腦子“嗡”的一聲,血直衝頭頂!王小麗!肯定是這個爛貨造的謠!
我強壓著火,聲音發顫:“王姐,你信嗎?”
王寡婦趕緊擺手:“我不信我不信!可……可話說得難聽啊!說你當初勾引傅恒豐,被他玩了又甩了,……還說你這手工活的買賣,就是傅恒豐在背後撐腰,你們倆舊情複燃……”
我氣得眼前發黑,一把抓住王寡婦的胳膊:“誰說的?是不是王小麗?”
王寡婦嚇得一哆嗦:“都……都這麼說……香香,你彆往心裡去,我是不信的!可人言可畏啊!”
送走王寡婦,我渾身發抖,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天旋地轉。王小麗這招太毒了!這是要往死裡逼我啊!這年頭,女人家最怕的就是“破鞋”名聲。這臟水潑上來,我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晚上,張左明拄著拐棍從外麵回來,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他腿好多了,能自己慢慢在村裡溜達了。他一進門,就把拐棍往牆根一靠,悶聲問我:“外頭的話,你聽見了?”
我咬著嘴唇,沒吭聲,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有憤怒,有心疼,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東西。他沉默了半天,突然說:“明天,我去找支書。”
我猛地抬頭:“你去找支書乾啥?”
“澄清!”他咬著牙,腮幫子一鼓一鼓,“我不能讓人這麼糟踐你!”
“澄清?”我苦笑一聲,“咋澄清?這種事,越抹越黑!人家就等著看笑話呢!”
“那也不能由著他們胡說!”張左明聲音提高,“你是我媳婦!他們這麼罵你,就是打我的臉!”
“你媳婦?”我看著他,心裡又酸又苦,“現在知道我是你媳婦了?早乾啥去了?以前王小麗她們罵我‘破鞋’的時候,你在哪兒?你除了喝醉了打我,管過嗎?!”
這話像刀子,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張左明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他看著我,眼神裡是巨大的痛苦和悔恨,身子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心裡的委屈像開了閘的洪水,收不住。我扭過頭,眼淚“嘩”地流下來。
屋裡死一般寂靜。隻有力力和小花在裡屋玩石子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張左明啞著嗓子開口,聲音低得像耳語:“以前……我不是人。我對不住你……香香。”
我肩膀一顫,沒回頭。
他繼續說,聲音帶著顫音:“這次……不一樣。誰再敢欺負你,我……我跟他拚命!”
我愣住了,慢慢轉過身。煤油燈下,張左明眼睛通紅,臉上是那種豁出一切的狠勁兒。這表情,我以前從沒見過。
這一夜,我倆都沒睡。他在外屋炕上翻來覆去,壓得炕席“嘎吱”響。我在裡屋瞪著房梁,腦子裡亂成一鍋粥。王小麗的惡毒,村民的竊竊私語,張左明反常的維護……像幾股繩子,把我越勒越緊。
第二天一早,張左明真拄著拐棍出了門,直奔趙支書家。我提心吊膽地在家等著。沒過多久,他回來了,臉色依舊難看,但眼神堅定了些。